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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药

郑婷穿越前就是卧病在床,穿越后又要“缠绵病榻”,实在躺够了。  再加上睡个觉边上还有四双眼睛盯着,更是睡意全消,索性扶榻坐了起来。    “娘子可要坐会儿?”红笺取来漆木凭几,想让她斜坐倚靠。    郑婷看着直棂窗外翠竹成阴,天气正好,便道,“不坐了,我想出去走走。”    “娘子不可。”不等红笺劝话,雀舒却先反对道,“您还是在屋中好好休息为好。”    郑婷仰头看她,“我若偏要出去呢,你要将我绑回来吗?”    “婢子不敢,”雀舒道,“只是杨姨娘让我在这里看着您,您若硬要出去,婢子只得去和姨娘说了。”    郑婷扶着红笺的手从榻上站起来,拍了拍裙子,冲她笑道,“那样正好,我和红笺出去散步,你就去通禀杨姨娘,咱们兵分两路,各自行动吧。”说着便去踩翘头履。    鞋子是绢丝做的,浅的狠,有点像后世的船袜,只是质地更硬,在前头翘有两翼,上有云纹,郑婷随便一踩就穿了进去。    红笺赶忙将她长裙摆撩起,扣在鞋头翘起的两翅上,也不管雀舒难看的脸色,郑婷拉着红笺就出了屋去。    到了屋外,红笺却拉着她的手道,“娘子,你身体还虚弱,这样出来要是伤风了可怎么办。”    红笺十四岁了,高她一个头,她这么一拉,原本想往前走的郑婷便给拉住了。    郑婷回头道,“你跟在我身边,我又怎么会有事呢,更何况那个朱大夫不是还在府上吗?真病了请他来看就是了。”    说着又拉起红笺的手,摇了摇撒娇道,“更何况久躺伤气,出来走动活络未必对身体不好的。你就随了我吧。”    红笺没办法,只得道,“那娘子若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了,一定要同红笺说。”    “晓得了!”郑婷则是从旁挽起了她的手。    红笺忙道,“娘子,这样不合礼数的。”    郑婷却耍奸道,“你也听朱大夫说我气血不畅,身体疲弱,这样倚靠着走,我省力些。”说着便故意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靠了过去。    红笺这才没有多话,赶忙将人扶住。    庭院里翠竹夹道,屋旁青松展屏,虽然天气尚冷,院中却一片葱茏之色。    郑婷心里想,原主应该是个心气高的。    挽着红笺的手在院子里走着,随口问道,“我坠马昏迷的时候,府里都发生了什么。”    “娘子坠马后,杨五娘将您驮在马上带回了府里,婢子让人给使君送了消息,还请来了城里的张大夫。可张大夫一看是伤了头部,竟不敢救治,怕担了干系!”红笺说着愤愤道。    郑婷拍拍她的手以作安慰,“那后来呢?”    “后来杨五娘她去松阳县请来了朱大夫,可,可朱大夫却说娘子时日无多。”    郑婷撇撇嘴,看来这个朱大夫医术挺高明的,原主可不就是三天没了吗。    “那杨五娘呢?”郑婷问道。    她又是驮自己回来,又是帮她请大夫,算起来这条命有一半还是她救回来的。怎么都不见人?    红笺道,“昨日信使赶上使君一行,杨姨娘当天就赶回了府上,还让人将杨五娘绑去了后堂,亲自拿臂粗的竹板笞她背脊。据说她现在还在俯身躺着,下不了榻。”    郑婷怔在原地,“下手这么狠的吗?”    红笺却哼声道,“哪里算狠了?如果不是她教唆娘子去击鞠,又怎么会害的娘子坠马?说来说去,始作俑者还不都是她。”    郑婷却不这么想,孩童间相约去玩,怎么出了事就怪另一个呢,哪有这种道理的。    “她住西院?”想到之前杨氏好像有提过西院那边如何。    “是在西院的。”红笺道,“娘子要去看看吗?”    “好呀。”郑婷道。    红笺是想让郑婷去看杨五娘如今下不了榻的惨样,来解气。郑婷却想着要如何谢谢这个救了自己的杨五娘。    西院虽然布置精致,但地势终究不如东院高,风吹身上有些阴凉。     一路上郑婷又问了红笺关于杨五娘的情况,虽然之前红笺就有和她说过,但想到娘子坠马后,可能先前的事情有所记不得,便又一一和她道来。    说这个杨五娘是使君旧友临海镇将杨神贵的幺女,因为排行老五,所以叫杨五娘,是杨氏的侄女。    郑婷一边听一边点头,难怪也是姓杨的。    等到了杨五娘所住房子的院外,郑婷却眼睛一亮,之间院外树下正系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雪花骢,眼神不免就在那匹骏马上流连。    她上辈子别说骑马了,连马都只在电视上见过,如今见了实物,难免心里起了绮念。    红笺却会错了她的意,责备道,“府上明明有马厩的,却将这畜生养在院中,真不知礼数。”    郑婷道,“我看挺好的,你看那马多好看啊,简直像从画里出来的一样。”恐怕徐悲鸿八骏图里的马也不过如此了。    红笺嘟嘴道,“哪里好了!”    郑婷笑笑,倒是没说什么。    就在两人刚进院的时候就有人向屋里通报了,如今两人到了屋门口,雁行却从里面出来道,“娘子快进屋吧。”    郑婷与红笺对视了一眼,杨姨娘也在里面?    待进到屋里,只觉得里头药味熏人。    杨氏正坐在案旁,边上立着早她们一步而来雀舒。    看见雀舒,知她已经告过状了,郑婷一时有些尴尬,只得有些讨好地叫道,“姨娘。”    杨氏扫了她一眼,“你不好好在屋里休息,怎么来这里?”话里不带任何情绪。    郑婷道,“伤的是脑袋,手脚却是好的。在屋里坐不住,出来走走活动筋骨。”    杨氏点了点头,指了一旁的团蒲示意她坐,便又对榻上的人道,“要是再不肯喝药,我就让人灌你了。”    一听这话,郑婷就汗了,话说您这是让人灌药灌上瘾了啊。    又看了眼她指的团蒲,知道这里的人都是跪坐的,她一个从小坐惯了椅子的人,如今让她跪着……    郑婷如老僧入定,就在远处站着,就当没看见她的赐座。    视线则偷偷往矮榻的方向瞥去。    却见榻上躺着一个扎总角的女娃,看着身高和自己差不多,却只穿了件裲裆,后背露出包扎的巾布,正趴伏在榻上。    “敷了膏药就够了,还喝什么药。”女孩扭头恨声道,“我不喝!”    杨氏道,“由不得你不喝,雁行莺鸣,给我灌下去。”    雁行领命上前拿着药碗,莺鸣则将杨五娘从榻上架了起来,一手扣在她的两颊上,愣是将嘴撬了开。    杨五娘挣扎起来,怒道,“拿走!我不喝!”    红笺在边上见着,很是解气,偷偷拽了拽郑婷的小袖,眼神得意。    郑婷心里想的却是,要是之前自己也不肯喝药,是不是也会被这样对待。    好险哦……    “等等。”眼看着雁行就要灌了,郑婷却突然出声阻拦。    拿着药碗的雁行手上一停。    而被莺鸣扣着两颊说不了话的杨五娘,却是向她看来,眼神复杂。    “停着做什么,继续喂。”杨氏道,声音无波无澜。    郑婷觉得吧,这个杨氏明明心是好的,为什么就非要表现的像个坏人呢。    “等等!”郑婷再次叫住。    “这药是非喝不可的,”杨氏说,眼睛看向她,“三娘还有什么事吗?”    郑婷搓了搓手,嘿嘿笑道,“那要不要让我来灌?”    她一说完,榻上的杨五娘简直能将她瞪死了。    杨氏道,“都行,只要让她把药喝了。”    郑婷便对雁行伸手道,“药碗给我吧。”    雁行却是皱眉看向杨氏,欲言又止,终是把药碗递了过去。    郑婷走到榻边斜坐,对莺鸣道,“将人放开吧,你这么架着我不好灌的。”    莺鸣看向杨氏,见对方同意,便将杨五娘放了。    杨五娘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冷笑道,“你打算怎么灌我,反正我是不喝。”    郑婷却促狭道,“原来你怕苦啊。”    杨五娘斜她一眼,却是坦然道,“对,我就是怕苦,如何?”    说完却见郑婷举起她的汤碗就喝了一口,脸马上就皱在了一起。    杨五娘刚想笑她自己也怕苦还说别人呢,就见郑婷又吧唧着嘴,细细舔着自己唇齿道,“真奇怪。”    杨五娘道,“有什么奇怪的,药还不都是一个味道?”    郑婷却道,“这药虽苦,可喝下后却唇齿甘甜。这朱大夫不愧是松阳名医,连开得药方都这么神奇。”    杨五娘轻笑道,“你在诓我。你以为我会上当吗?这把戏我六岁便会玩了。”    郑婷却正对着她的眼睛道,“是不是诓骗,要试了才知道。不如我们打个赌?”    杨五娘:“什么赌?”    郑婷将碗递给她,“你将此药一口喝完,看事后是甘是苦。若是甜的,就是我赢,若是苦的,则算我输。”    杨五娘道,“说那么多,还不是要骗我喝药吗?”    “我就是骗你的,那你敢不敢赌呢?”郑婷却是盯着她的眼睛道,“输的人必须替赢的人做一件事。你敢吗?”    杨五娘看着她挑衅的眼神,终是受不了激,“倒没见过有人插杆子上门要替我做事的!”说着一把将碗拿了过去。    郑婷又说道,“可是要将药一口喝光的,留一口在碗里就不作数。”    “废话这么多做什么。”杨五娘却是白她一样。然后将碗口对着自己,咽了咽口水,终于下了决心,咕隆咕隆饮了个干净。    待喝完,果然也如郑婷先前那般,眉眼皱缩在一起。    “你输了!”杨五娘强压下喉咙里的反胃感,掉转碗口,碗底朝天道。    郑婷却笑道,“嗯,我输了,你想要我做什么,说吧。”    杨五娘一时怔住,反问,“你有病吗?”    郑婷却道,“我是有病,头都破了呢。但我知道生病就一定得喝药,这样身体才好的快。朱大夫开得药是真难喝,我之前喝的那碗可比你的苦多了,但我还是一口不剩的喝完了,我都能喝下去,你难道会喝不下?”    “我自然是喝的下的。”杨五娘道,“我只是不乐意喝。”    郑婷看着她道,“身体是自己的,你要是不珍惜,也没人会替你珍惜。你现在还小,身体又健康,自然不觉得什么,可若到了以后,人老迈了或者得了重病呢?也继续不吃药吗?”    郑婷说着却是垂了眼眸,“你知道有些人得了病后,想吃药治好自己都没有那种药,只能躺着等死吗?”    杨五娘被她的神色所染,不由道,“别说的这么凄惨,反正是你赌输了的。可别想耍赖。”    郑婷笑道,“我早就问你要我做什么了,是你自己不说的。”    “我是一时没有想好。”杨五娘道,“等我想到了再说。”    “行啊,那就先欠着好了。”郑婷又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打开之后,从里头拿出一颗黄色晶体,喂她道,“啊!”    杨五娘避开没吃,“什么东西?”    “好东西!”郑婷见她不吃就直接丢自己嘴里,然后眉眼笑的弯弯,似很是享受。    杨五娘就这么看着,郑婷又从荷包里拿出一颗喂她。    这次杨五娘没有拒绝,小心吃进嘴里,随即脸上神情舒朗不少。    这是之前杨氏给她的石密,郑婷嘴馋,让红笺敲了很多下来,放在荷包里,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杨五娘道,“这东西倒是和胶牙饧一个味道。”    “胶牙饧是什么?”郑婷问道。    杨五娘一脸鄙夷,“你过年都不吃的吗?是一种琥珀色胶状糖稀,我也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做的,但也是这样甜甜的。”    郑婷心想,那可能就是麦芽糖了。    便道,“那你下次吃的时候,留一些给我?”    杨五娘叫道,“你答应我做的事还没做,就想从我这里骗东西吃了?每年份例有限,我自己都不够吃的!”    郑婷笑道,“不就是给我尝尝味道吗,哪就这么小气了,不给就不给。”    “我哪里小气了。”杨五娘忙道,“大不了等今年年节的时候,我留个一小块下来。”    “还说不小气,只留一小块哦……”    两人叽叽哇哇吵闹起来。    杨氏在一旁看着,面上虽无什么神色,眼底深处却蕴着笑意。    “你们玩闹好了吗?”杨氏打断两人。    杨五娘道,“是她总跟我闹的。”    郑婷嘿嘿笑着,也不反驳。    杨氏却看向她们道,“明日你两的汤药还要让我派人督着吗?”    杨五娘道,“不用麻烦姑母了!”    杨氏却噙笑看着她,盯得杨五娘心里发毛。    郑婷却道,“要不这样吧。明日汤药都送来西院好了,我们两个相互监督就好。姨娘不用遣人过来了。”    杨五娘也忙道,“姑母我们自己会喝的。”    杨氏这才道,“如此就好。”    在杨五娘处待了不多时候,几人便前后离去。    郑婷依旧是挽着红笺的手,将人倚在她的身上。    “娘子,”红笺忍了忍,终于还是憋不住道,“你为何对那杨五娘如此好,还答应她一件事,也不知道她会让你做什么!”    郑婷却涎着脸道,“红笺这是担心我呢,还是在吃醋了啊?”    “娘子!你怎么如此不正经。”红笺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与人为善好过与人为恶啊,我也是这次摔了后才明白的。”郑婷则抓着她的手,叹了口气道,“毕竟府里不像从前了……”    “娘子……”红笺回握了她,正觉得自家娘子不容易,眼中挤出泪来时。    却听郑婷笑道,“傻红笺,我逗你玩的。居然还当真了!”    “娘子!!!!”    ————————————————————————————————————    杨氏从西院出来,雀舒跟她道,“三娘她好像与以前不一样了。”    杨氏看她一眼,问道,“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雀舒道,“婢子不敢说。”    杨氏,“你只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不怪罪你。”    雀舒想了想道,“以前的三娘虽然不好相处,但她心里在想什么,旁人一看就明白。现在虽然嬉笑闹骂没个正经样子,但却让人捉摸不透,防她不住。”    “我又不曾想与她为敌,你又何必想着防她呢。”杨氏叹息道,嘴角却带了笑意,“我却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雀舒啊。”    “婢子在。”    “你去备下车马,明日我要出府。”    “娘子是要去追赶使君一行吗?”    “不,不去天台,我们直接去江都。”杨氏道,“我们便在江都等使君来。顺便我也好久没见我阿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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