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等着,我去问问东家!”管事不高兴地翻了下眼皮,丢下一句硬梆梆的话,迈步挤进了车队当中。三绕两绕,便来到车队正中央的一群正在站着说话的人面前,压低了声音向对方请示。“朱大哥,来了,您看?”
被众人称为朱大哥的,不是朱八十一,又是哪个?只见他迅速扭头朝李四的脸上看了看,然后用仅仅能让身边几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悄悄吩咐。“六子,我给你挡着,你去偷偷认一认,是不是他们?”
店小二王六子立刻从朱八十一肩头旁探出半个脑袋,迅速看了看,然后又迅速将脑袋缩了回去,低声喊道,“是,就是他。一直在城里打听红巾军的消息?还把城里边收杂货的地方全都给转遍了!”
“行了,老于,给六子拿两吊钱回去买点心孝敬老娘。其他”朱八十一轻轻点了点头,低声吩咐,“洪三,你带几个弟兄先从侧面过去,把他们的退路断了。然后等我的号令!”
说罢,立刻转过头,带着化妆成管事的吴二十二,就朝李四这边走了过来。
鬼才李四自幼跟在脱脱身后,与其他蒙古贵族们明争暗斗,到现在为止,手上至少沾了几十条人命。对危险的直觉,远非普通人能比。在先前拉着马返回官道上时,已经感觉到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对劲儿。后来又看到人群中好像有个熟悉的影子在偷看自己,立刻知道自己恐怕是被人盯上了。因此不待朱八十一带着“伙计们”走到自己身边,就主动向前迎了一步,长揖及地,“小可急着赶路,给兄台添没麻烦了,惭愧,惭愧!”
“小舍不不必多礼!”朱八十一摆摆手,用非常别扭的流行称呼回应。“不小心堵了你的路,本来就是朱某的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敢问小舍贵姓?!您这是要到哪去?怎么都下午了,才从城里出发,就不怕路上遇到麻烦么?!”
不遇到你,就什么麻烦没有!鬼才李四虽然不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就是传说中那个那个长了四个翅膀的朱八十一。却也对方的身上隐隐透出来的杀气中,感觉到了此人恐怕身份非同一般。心中偷偷骂了几句,然后陪着笑脸回应,“免贵,姓李,在族中排行第四,兄台叫我李四即可。此番去南边,是专程到舅舅家与表妹完婚。因为婚期就定在本月二十八,所以不敢在路上做太多耽搁!”
一番话,竟然答得滴水不漏。既体现出了这个时代一名汉族公子哥应有的家教,又丝毫没涉及半点儿真实有用的东西。
朱八十一听了,免不了又重新上下打量此人。只见李四生得唇红齿白,猿臂狼腰,的确如同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般。只是一双眼睛显得与长相太不协调些,隐隐约约总是有凶光在里边闪烁,
抬头看看徐洪三等人还没迂回到位,他便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你可得小心些,虽然婚期耽搁不得。可一过了黄河,就要进入芝麻李的地盘上。那红巾贼都是一群走投无路的流民,最恨的就是李兄你这种出身豪富的人!”
“以讹传讹罢了!”鬼才李四肚子里直骂娘,嘴巴却做出一幅仗义执言的模样,“那红巾军将来想必是要和朝廷争天下的。如果见到穿着整齐一点儿的就出手滥杀的话,岂不是会寒了天下富户的心?!再说了,小弟只是为了迎亲,才穿得稍微像了点儿样子。实际上自己家中,不过是略有几亩薄田,能收些租子上来,确保每天衣食无忧而已!”
“是么?”听李四答得如此圆滑老到,朱八十一愈发觉得此人身份可疑。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过,红巾军在外边居然有如此好的名声呢!若是芝麻李得知你这样夸他,肯定会亲自登门拜谢,将小舍引为知己!”
“小弟也是胡乱猜测的,没真正见过义军是什么模样!”李四着急地抬头看了看,继续笑着回应,“但既然他们占了个“义”字,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就向行人动刀子。仁兄,你以为呢?!”
“这”朱八十一还真被李四给问愣住了。按照他的本意,既然这个明显操着北方口音的家伙,在四处打听红巾军的事情,又专门去市井中留意过杂货的交易情况,为了保险起见,自己恰巧遇上了,就不该让此人和他的随从活着离开。但此人左一个“滥杀”右一个“义军”,字字句句都占在理儿上。让融合后世宅男思维的他,真的有些难以取舍。
不除掉此人吧,万一他是蒙元朝廷的奸细,通过硝石和硫磺价格暴涨的消息,其实不难推测到上次徐州之战中,红巾军反败为胜的真正原因。尽管赵君用和唐子豪两人,已经用欲盖弥彰的手段,将真相暴露的速度尽量向后拖延。
但没弄清对方的身份,就贸然动手的话。按着姓李的家伙所言,徐州义军的义字,就有些名不副实了。毕竟此地距离徐州还有上百里距离,红巾军的势力范围,暂时也没扩大到黄河以北。就因为此人曾经打听过红巾军的事情就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万一杀错了人,事情传扬出去,芝麻李数月来替徐州红巾苦心营造的义军形象,必然会一落千丈。
正进退两难间,却又听那李四打了个哈哈,笑着说道:“朱兄是不是怕徐州红巾不像传说中那样秋毫无犯?!这事情其实很简单,指望别人手下留情,不如先将自己变成谁也咬不动的刺猬。我这有个东西,朱兄一看就明白了!”
说罢,也不管朱八十一答应不答应,转过身,大步走向自己坐骑。从马鞍后解下一个三尺多长的木头盒子,笑着走回朱八十一面前,轻轻用拇指将盒盖上的锁扣向上一挑,“朱兄请看,这便是小弟的依仗所在!”
“啪!”精致的木盒盖子迅速弹开,露出猩红的丝绒里衬出来。丝绒上,端端正正架着一个铜管,两尺多长,通体圆润笔直,只是在距离末端三寸处的地方,凸起了个球形。在球囊的正下方前后两个位置,各装了个木柄。球囊的上方,则打着一个半寸长的条形孔,里边嵌着一暗灰色的纸捻儿。正是他梦寐以求却始终无法造出来的东西,火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