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乐意。”
女王移驾清秋阁的命令一下,许公公便安排人去添置物品了。
文武百官知晓时并未多说什么,女帝年纪虽轻,却并非凡事需要提点之人。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宫俍,这个人分量太重,若不能收入麾下,迟早会成为大患。
李锦瑜外套玄色描金袖衫,玄朱裙摆迤逦在膝下,端坐于铜镜前,抬手理了理乌发,美目淡
扫,瞥了一眼镜中美人。
美则美矣。
就是太美,也不是什么好事。
许公公弯腰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女王冷淡问道:“事情办好了?”
许公公连忙道:“奴才已布置好了,只是刚才楼惯秋来了。”
“为何不报?”
“楼大人碰见了宫俍公子,什么都没说,便直接离开了。”
李锦瑜看着镜子,不言不语。
许公公看她脸色不豫,着实为难,正愁着怎么办,忽然有人快步入殿,帘外人影虚虚一晃,一个极为年轻清朗的声音响起:“陛下,郡王求见。”
这是少年声音,如今伺候的太监不熬到一定的资历,是万万不可能被选入元泰殿伺候帝王
的。况且许公公在宫里多年,也知晓阉人嗓音多为尖细,也绝非如此清逸好听,当下他便怔住
了。
李锦瑜正在沉思,倒不疑有他,闻言皱了皱眉,不假思索道:“本王没空理他。”
许公公:“……”
郡王是三王爷的儿子,年级轻轻便封了郡王,是女王如今唯一的小辈。
虽然他同李锦瑜不是很亲,可这少年着实讨喜,时常亲近女帝,三天两头就往宫里跑,李锦瑜也不是小肚鸡肠的性子,也对他溺爱几分。
但是宠归宠着,李锦瑜是真烦他。
帘后的人静了静,又道:“可是郡王实在想念陛下,陛下若不见,郡王怕是不会走了。”
李锦瑜:“撵走。”
那人惊了一下,抬头透过帘子,直直看着李锦瑜。
他忽然一咬牙,跺了跺脚,忍无可忍道:“王姐!”
李锦瑜看着镜子,头也不回地冷淡道:“胆子越来越大了?”
身着太监服饰的少年大步上前,一把掀开帘子,也不顾及礼仪,便顶着许公公惊奇的目光
一屁股坐了下来,一脸不满地撇了撇嘴,“臣弟想见王姐一面都越来越不容易了,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外人,王姐当真是被蛊惑了不成?”
许公公被他无所顾忌的言论一吓,轻喝道:“放肆!郡王殿下,陛下面前切莫胡言乱语
!”
郡王凌轩缩了缩脖子,脸色急遽变幻,又不甘心地询问道:“王姐姐,亲小人,远贤臣,您当真愿意被瞒在鼓里吗?”
李锦瑜终于掀了掀睫毛,冷眼扫了他一眼,慢慢道:“谁让你来的?”
凌轩一口咬定道:“没有人。”
李锦瑜道:“那你又是在何处听的风言风语,本王倒是不知道,本王的事情这么为人所津津乐道?”
她眸底生寒,红唇泛光,眉宇间冷意料峭。
凌轩眉眼飞扬,性子也张扬肆意,此刻却有点怏怏之色,支吾道:“宫女太监们都这样说。”
李锦瑜怒了,屈指敲了敲紫檀木扶手,道:“本王做什么,自有分寸,由不得他人置喙……许公公,
着本王口谕,罚郡王俸禄半年,不知道错了往后便不用上朝了。”
凌轩睁大眼睛,惊得脱口而出:“王姐!王姐明明知道,他们非议非是不敬于您,而是不
忍见那等卑贱小人侍奉天子身侧!”
“卑贱小人?”男子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慢慢响起,他似乎笑了一下,道:“不敬陛下?
谁敢不敬?”
靴底踩上金砖的声音十分低沉,那脚步声不急不缓,自外殿靠近。
凌轩一听见那声音,身子如猫儿炸了毛一般,浑身上下的汗毛都一寸寸竖了起来,几乎是
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飞也似的躲到了女王身后。
他十分亲近自然地拉住李锦瑜的衣袖,哭丧着脸。
宫俍自屏风后走出,双袖低垂,沾染了一丝殿外芬芳春色,又被元泰殿奢华的熏香打散,
连衣袂上无意沾染的晨露也散了。
宫俍的目光扫向凌轩,颔首道:“见过郡王殿下。”
他不行礼也是特许,凌轩一时有些不自在,不禁将阿姊的衣袖攥得更紧,恨不得挖个洞躲
起来。
宫俍的眸光极轻地扫向那只手,不作停留,随即看着女王笑道:“万事俱备,陛下可以移
驾了。”
李锦瑜对上宫俍的视线,一时竟没开口。
宫俍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李锦瑜飞快地抖了抖睫毛,道:“方才郡王不过说些市井无稽之谈,你莫放在心上。”
凌轩气不过,又悄悄拉了拉李锦瑜的袖子。
李锦瑜将袖子不动声色地扯回,冷颜扫了凌轩一眼,“还不安分点?本王是要给你请个太傅,
好好管教管教了?”
凌轩小心翼翼地抬眼瞅了瞅宫俍,不情不愿道:“不是说你,我随便骂个奴才呢。”
李锦瑜:“……”
她看见宫俍面上尽是温和神色,丝毫没有不豫之态,却从他微微冷却的眼神看出,他是真
的生气了。
不知是气这平白轻视辱没,还是气凌轩那小子举止无态。
少年尴尬地在原地站了会儿,终于忍不住了,抬手行礼道:“臣弟还有事情,之后再来和
王姐多叙叙。”说完,紧张地注视着李锦瑜,见阿姊在亲热之际抽空来给了他一个眼神,当下如蒙大赦,脚底抹油似地跑了。
一个个都怕宫俍。
李锦瑜心中觉得好笑,又明知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帝王笑出来的事情。
她不过一晃神,宫俍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他低头,亲了亲李锦瑜柔软的唇,道:“郡王在,宫俍还是不能直接这样对待陛下。”
李锦瑜往后一让,他的头却紧跟着她,唇齿交缠,她身子软了下来。
他低笑,揽住她的腰,把她从椅子里抱了起来,走向榻上,道:“陛下想不想……”
她揽着他的脖子,摇头道:“不要,不想。”
宫俍含笑着,低眼遮掩冷意。
卑贱小人?
谁比谁卑贱,且看来日方长。
女王移驾清秋阁,所谓的曲艺大赛的头魁连翘亲自在阁外迎接,宫人提灯沿着河岸排开,肃
穆立于两侧,静候帝王仪驾。
李瑜锦身着玄袍,端坐在高高的轿辇之上,层层明黄纱帘垂在身前,龙涎香沾染领口,
阔袖舒展,威仪自成。
连翘待娇辇停下,方才快步下阶,敛袖屈膝下蹲,“妾参见陛下。”
华仪抬手,由大宫女搀着步下轿辇,低眼俯视着这美人,“免礼。连翘姐姐,些许日子不
见,可还在宫里住的惯?”
连翘起身,温柔一笑,“陛下这声‘姐姐’妾实在不敢当。只是说到住入宫里,该妾万分
感激陛下才是——荣华富贵,妾如今都有了。”她微微一顿,又掩唇笑,“能陪着陛下弹琴唱歌,远远胜过在宫外,弹给那些王孙公子们听。”
李瑜锦也露出一丝笑容,之前脸上的阴霾荡然无存。
连翘侧身,做了个手势,牵引帝王入阁。
李瑜锦重新挽了头发,换了红纱裙,水色长袖迤逦在泛光地砖上,灿烂华光流转在缎发金钗
尾,惊心动魄。
她坐在镜前,手指翻飞,以朱砂轻点眉心,胭脂晕染在眼角,螺黛横飞,勾出上翘眉尾。
蛾眉淡扫,即是天姿国色。
连翘起身,提起裙摆走入湖心,脚尖旋转,开始跳舞。
环姬弹琴,也跳舞,两个美貌的女子挨得极近,香肩微露,长腿若隐若现。
月光如流水,洒入清秋阁。
李瑜锦笑着,从长案边勾了酒来,仰头大笑着,边跳边喝。
连翘轻笑道:“陛下今日心情不好吗?”
李瑜锦眼尾轻挑,道:“本王看起来像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