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女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谁才是你的主子?”
方才,李瑜锦说,自己要搬去清秋阁去住,许公公想要劝阻,可是不小心惹怒了她。
云泰殿从开朝以来,便是帝王的住处,哪有说搬就搬的道理,可是李瑜锦不管,她今日在清秋阁安顿了连翘,两个人年纪相符,连翘的琴技令人折服,她想搬过去,远离这帝王的是是非非。
许公公大骇,连忙磕头道:“陛、陛下才是奴才的主子!奴才不敢……”
李锦瑜似乎因为老太妃的事情感到格外敏感烦躁,又因为宫俍……,许公公不敢有任何动作。
李锦瑜冷冷道:“本王不是傻子,不想管你的事,是因为本王觉得没有人胆敢挑衅本王的威严。”
许公公嗡动嘴唇,面无人色,连求饶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慢慢的,他的后背被冷汗濡湿,双腿抖如筛糠。
李锦瑜坐回御座,抬脚,脚尖勾起许公公的下巴,逼他抬头。
这个姿势,她对宫俍用过,她那时有心折辱挑衅,也清楚地看到少年眼底的惊怒和不堪。
如今被迫抬头的许公公,这个太监入宫极早,如今四十出头,脊背永远弯曲,让李锦瑜没有
任何践踏的快感。
她勾了勾唇角,清滟滟一笑,手指抚弄着下巴,“本王现在问你话,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
若是敢说错一句,本王马上杀了你。”
许公公战战兢兢道:“奴才不敢。”
李锦瑜缩腿,将脚底抵在他的肩上,舒舒服服往后一躺,摆弄着指甲道:“你怕宫俍?”
“……是。”
“这宫中上下,人人都想着讨好他?”
“是。”
“宫俍背着本王杀了不止一个人?”
“是。”
李锦瑜意料之中,语气却越来越凉,“他在本王面前乖顺温柔,背地里却不曾将本王放在眼里。
”
这话不知是在问还是直白地陈述,许公公拿不准主意,又迟疑地开口道:“……是。”
旁人看来,宫俍就是在弄权。
其实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自古以来,帝王宠信一人,无论嫔妃还是朝臣,有谁不曾弄权?真心与否,谁又管了?
李锦瑜闭了闭眼,右手猛地攥紧描金扶手,指节泛白。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冷淡道:“滚出去。”
许公公如蒙大赦,麻溜地滚了。
殿中宫人陆陆续续退下,直到元泰殿大门发出轻微的响动,殿内才恢复了安静清冷。
李锦瑜抿紧了唇,久久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烛光渐弱,李锦瑜的侧脸沉寂在融融暖光之中,睫毛终于颤了一颤。
“难道……我还做的不够吗?”
李锦瑜一夜难眠。
翌日醒来时,她正溺在宫俍的臂弯里,男子的手臂沉稳有力,十分有礼数地避开了她身子
的娇软之处,仅仅做了她的倚靠。
宫俍在她耳边道:“陛下,该上朝了。”
李锦瑜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颇为不满,宫俍笑了一声,继续哄道:“陛下,上晚朝再接
着睡。”
他的嗓音低沉,尾音带着微微的哑,又有三分溺爱温柔,挠得听者心底发痒。
分明是很正常的话,一边等待侍奉的宫女们却都听得耳根子烧起来。
似乎被声音诱导,李锦瑜半睁了眼,不情不愿地坐直了。
她僵坐片刻,任人摆布地搽脸梳头,忽然抬眼瞅了瞅宫俍,淡淡道:“本王今日不想上朝了
。”
一点宫人闻言,差点没直接跪下来。
女帝向来任性起来不管别人如何,又抬头看着宫俍,这回语气变成了命令,“传令下去,
今日罢朝。”
宫俍微怔,无奈地起身,出去吩咐下去了。
李锦瑜静静坐着,挥袖斥退所有宫人,等着他折返。
宫俍很快就回来,见李锦瑜定定地看着自己,喜怒不辨,心下起了疑窦,面上却温柔一笑,
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柔声道:“睡迷糊了?”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他的手指在她面前停住。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李锦瑜看着他,用力伸手一拉,把宫俍拉到身边来。
她力气不大,他迁就着她向前,可一靠近,便被她勾住了脖子,她的身子软得似蛇,死死
地缠上了他。
宫俍僵着身子,低眼看她,她扬睫看他,眸子涌起无边春色。
再一动,雪肩半露,她偎紧他,在他耳边轻笑,“对本王没有兴趣?”
宫俍抬手揽住她,怕她摔回了床榻上,毫不避讳地承认,“有兴趣。”
李锦瑜忍不住笑了笑。
他好笑道:“陛下笑什么?”
李锦瑜却不答话,身子往下溜去,抱住他的腰,她叹了口气。
宫俍又问:“陛下叹气做什么?”
李锦瑜心情很复杂,当初她很爱宫俍,最后爱变成恨,最后把他关了起来,她与宫俍有愧,想要狠狠地,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
可是如今宫俍重新回到了她身边,她却不安,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还有老太妃,同宫俍到底有何关系?许公公当时分明说地是,老太妃身边的宫女都被宫俍的人杀了。
他要杀了老太妃,为什么?那自己呢?他想要杀了自己吗?不会的,李瑜锦不会让他们之间走到这样地步的。
她头有些头,靠着宫俍,最后沉沉地睡去了。
再醒时,宫俍还在身边。
李锦瑜发觉整个人都蜷在他的怀里,她思绪回笼,这么多年来,她那么费心地让他避开权利,给他爱意和纵容,却发现无论如何,无论把他关在什么地方,他都在渐渐蚕食吞并,让她看到他的与众不同之处。
李锦瑜此刻才终于承认,她是限不住他的,他有大才,可图天下。
这样的人,对帝王来说,能用则用,不用则杀。
李锦瑜不禁抬头,头发蹭过他的下颚,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睫毛。
宫俍就在身边,呼吸可闻。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她叱咤风云,执掌乾坤那么多年,这是一次感觉她像一个普通
的女子,在心爱的男子怀里温存,仿佛有他一人就已足够。
闭上眼就开始想他,睁开眼也要看着他。
李锦瑜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直到窗外日光下移,她的眉眼染上一层明灭的光,宫俍才睁开
眼。
宫俍也不多言,只撑榻起身,替她掖好背角,她却立马捣乱他的成果,掀开被子跳下床
榻,眉心一耸,倒抽一口冷气,双膝直直往前一滑。
宫俍眼疾手快,把她往怀里一拉、急切地喊:“锦儿”
她方才差点就给他跪下了,此刻却顾不得那些,抬头看着宫俍道:“你唤本王什么?”
宫俍张了张口,她又自顾自地笑道:“再叫一遍。”
宫俍拨了拨她的下巴,笑道:“锦儿。”
李锦瑜瞅着他,吸了吸鼻子,忽然抬头亲了亲他的脸颊,道:“继续。”
他声音更加温柔了,在她耳边带出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锦儿。”
李锦瑜娇笑,痒地脚趾蜷起,要踢腾。
许公公守在殿外,听得里面细微的动静,只觉得心里更加七上八下。
他本以为昨夜陛下发怒,如今便要拿宫俍问责,可如今这般,又是何意?
宫俍竟当真和陛下……
许公公想象往后光景,竟硬生生地打了个哆嗦,同时他也更加坚定了不能得罪宫俍的想法
,又不知在陛下面前,又该对宫俍什么态度……
殿内,李锦瑜伏在宫俍肩头,玩弄着他的头发,漫不经心道:“本王明日搬到清秋阁里歇息,
你也搬过去。”
宫俍道:“陛下别把满朝文武气晕了。”
“你就说你乐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