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晋位星君的那一日九天玄钟长鸣了三声,仙鹤吟诵,紫霞蒸蔚万里黄花绽放。
登仙不足千岁便能晋位星君,这样的事从前从未有过。便是遥远北极仙岛上的白熊仙翁,也传了仙诀过来打听,这位最年轻的星君究竟是何方神圣。
天衢上尊刚颁下严令,不论什么喜事,严禁大操大办。再加上事出突然福禄寿喜几个老神仙没有准备便临时凑了点茶酒瓜果,在宝蟠宫开了个小席面,聊作庆贺。
最开心的当属财帛星君赵不平。他本以为这个偏科严重的小徒弟至少还要修个五百年才能上得了台面没想到好日子就在眼前。
春花自己倒是颇为淡定。自从上回真元受损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她破天荒地将全副精力投入了打坐修行上,整个人沉静稳重了不少夸她一句宠辱不惊,也不过分。
赵不平酒量比脚脖子还浅,一杯上头便脸红脖子粗地掏出财星法印:
“为师可算是熬出头啦!小春花,你今日接下这劳什子法印这财帛星君的破差事可就跟我老赵再没关系啦。为师我,终于可以专心编我的凡间好物大全啦!”
“八百年前在破庙门口捡的快饿死的小丫头,竟然晋位星君了!哈哈哈天界谁不说我老赵会收徒弟!”
春花扶着额,简直没眼看。老神仙们见他闹腾,只好哄着他先去歇息。其后,众人再贺过春花晋位,便也纷纷散了。
没过多久,守宫的貔貅来报,北辰圣君前来向春花星君道喜。
北辰家大业大,惯不空手,这回捎来个万宝乾坤袋,还有一株问灵仙草给春花做贺礼。
春花两眼放光,立刻欢欢喜喜地收下了。
万宝乾坤袋虽费时费力,倒不算稀罕,但问灵仙草是稳固灵根真元的顶级仙药,万年来只现世过三株,也不知他从哪个世外仙山又刨了一株出来。
又听说北辰刚从东海返回,春花便追问起小魇龙的情况。
北辰喝了口茶,缓缓说出两个消息。
一是甘华公主与南海二太子的大婚就定在下月十二,届时东海水君将同时宣布,立甘华公主为后继之君。再过不久,东海便会有一位女水君了。
二是海龙族作乱造反,集结了一万族人起事。东海水君已命甘华公主整了水军,前往平叛。
海龙族与飞龙族的旧怨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伺机作乱也不是一两次了,这回打着的旗号,正是要夺回魇龙。
东海水君家的这些破事儿,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春花不解道:
“魇龙既是海龙族血脉,放他回海龙族,不是合情合理么?”
北辰看她一眼:
“魇龙确有吞天噬海之力,上古诸仙陨落,多半都是遭魇龙吞噬而亡。魇龙尚未绝迹之时,都是由东海王族以锁龙之困阵监管。海龙族这上万年来野心勃勃,若得了魇龙,也不会把他当做普通幼兽悉心抚养,而会借助魇龙之力,大张旗鼓地谋取水君之位。”
春花撇了撇嘴:
“现在那位老水君,差事干得很是差劲。若我手底下有这么个掌柜,早被解雇一百回了。”
北辰叹了一声:“如今天庭并未捉着东海水君什么大的错处。责一人易,安民心难,倘若东海因权位之争大乱,只恐生灵涂炭。”
春花知道他所言有理,但仍觉忿忿:
“那小魇龙,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十分亲切,却又想不起来。”
北辰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了她:
“春花,那小魇龙与你确有些渊源。”
于是将白海龙、绿海龙如何肩负繁衍魇龙之责,如何托了长孙石渠借腹生子,那小魇龙出世之时又是如何吞下了安乐壶中散落的财宝,使汴陵城免于一场危难,重说与她听。
春花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他唤我作姑姑。”
她叹了一声,越想越不是滋味。
“那孩子,已经没了父母。族人当他是件神兵利器,东海水君当他是宝矿金山,根本没人真的在乎他。不论留在龙宫,还是落入海龙族手中,他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既唤我一声姑姑,我难道不能去东海讨他一讨?”
北辰大惊:
“东海战火已起,你此刻去,只是添乱。我这次去东海巡视战事,水君已亲口承诺,将善待小魇龙,上次那样的欺辱,不会再发生了。至于他的去留,待东海之战平息,天衢上尊将会亲自裁决。”
春花还想说什么,北辰尤为郑重地看了她一眼:
“你万不可莽撞。我已托了火德星君,打炼一样能锁住魇龙异能、又不妨碍他自由来去的灵锁。只是这灵锁非一日之功,还要等上些时日。待灵锁一成,给那小魇龙戴上,东海便再没了他的理由。”
春花一愣。这倒的确是个两全的法子。
她不禁有些刮目相待:“北辰,你从前可不会这样操心。”
司掌日月更替,固然重要,却是个最中规中矩,按部就班的差事。从前的北辰圣君逍遥避世,最不通俗务。当初为了甘华的孽缘,东海水君把他缠得简直无计可施。
北辰笑道:
“大约是受了你的影响。”
凡人多苦,神仙看似逍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有多少生灵的悲欢都寄于一念抉择。他下凡一遭,忽然多了许多想做的事情,也多了许多想守护的人。
“我么?”春花疑惑地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你指的是长孙春花。”
北辰怔住了。
她似乎理所当然地觉得,长孙春花和自己,本是两个人。
他不禁陷入惘然,若有所思。
春花端详他一眼,又垂下眸子,状若随意地问:
“还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可愿据实以告?”
北辰回过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