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了两三日,大抵也是憋坏了,终于痛痛快快下了场。不过这一下就收不住了,淅淅沥沥了四五天,始终没有转晴的迹象。
因为下雨的缘故,梁氏和严氏都滞留在亲戚家没能回来,冬小施也没法去放羊了,不过她也没闲着。
自从良心泛滥扶了鲁阿婆一把,她就被碰瓷了。
鲁阿婆摔着了是真的,但并没有摔坏哪里,就只是脚踝处有些轻微红肿,冬小施回倒座房翻到申长更以往用过的跌打油,又是给她敷又是给她揉的,自认为仁至义尽了,老太太可好,又趴炕哭了起来:说她狠心,对孤老婆子甩手不管;说她长得不上台面就算了,心还不美。
可把冬小施给气得,当即扭头就走。
走到院子里还能听到老太太的哭诉,话里终于不再贬损她了,只说自己可怜,无儿无女,死在屋里也没人知道,然后一口一个老头子叫着她家那死去多年的男人……慢慢竟有些情真意切起来。
冬小施听着不忍,即将跨出院门的那只脚便停了下来,终究是没走成。
心知鲁阿婆这一番唱念做打做戏的成分居多,但她确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孤寡一身无人照拂,确实容易出事。以往都是申长更照应着,担水劈柴不在话下,现下他不在,冬小施只能硬着头皮接手。
不过这老太太也真是……忒难伺候了。
拜陶氏的大嘴巴所赐,村东几乎无人不知她火烧灶房的光辉战绩,鲁阿婆自然也知道,但她半点不带怕的,大手一挥就让冬小施去做饭,“我饿了。”
冬小施呢,虽然已经学会了生火,但申家人根本不给她实践的机会,除了洗碗,一见她往锅门走就如临大敌。如今有个地儿让她实验一番也是好的。
琢磨着鲁阿婆年纪大,又自称要好好休养,需吃些好克化的,便煮了小米粥,菜则是一盘猪油萝卜丝和一盘炒鸡蛋,勉强算是有荤有素。
打算得很好,至于成果……还是有点想当然了。烧锅上虽没出纰漏,可这土灶的火候她有点把握不好,萝卜丝炒的绵踏踏,鸡蛋更是透着一股焦糊味。
鲁阿婆吃了两口就不肯吃了,边喝小米粥边数落她:“柴禾锅不比那烧的炭炉,柴禾锅火多旺呀?要快,一定要快!你是炒菜呢还是绣花呢……你瞧瞧、你瞧瞧,没眼看!还死难吃!根本下不去嘴!自己做的自己吃光,别糟蹋我东西。”
冬小施理亏,也没跟她争辩,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自己吃就自己吃,在申家想吃鸡蛋还吃不……呕!这也太难吃了。
头一回这么失败也不耽误鲁阿婆让她做第二回,不过这回鲁阿婆不肯在炕上等着了,她要亲临现场指挥!
让冬小施把她扶到灶房坐,却不肯坐锅门口,“我摔着了,哪能烧锅?”
冬小施无力吐槽:“您摔的是腿!”手可是好好的!
鲁阿婆立马哼哼上了:“也不知咋回事,全身都疼……”
行行行!唯老人与小孩难伺候,她懂。
鲁阿婆怕冬小施再浪费她的鸡蛋,只让炒萝卜丝。冬小施原还觉得自己烧锅炒菜两手抓已经游刃有余,有了鲁阿婆坐镇,灶房的气氛立马不一样了,她被支使得手忙脚乱,彻底成了个行走的陀螺。
“……你那切的是萝卜丝?你那切的是萝卜块吧,改刀!赶紧的……”
“锅热了,倒油……你炒个萝卜丝用啥的劈柴?不面糊才怪,用秸秆……”
“哎呀你一直翻炒个啥劲,我锅都要让你戳破了……”
“卖甚呆呢?快下盐巴……”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萝卜丝终于出锅了。这回勉强有了点样子,至少没糊锅。
“您尝尝。”这回该满意了吧!
鲁阿婆只尝了一口,啪就搁了筷子,脸子比筷子撂地儿更快:“难吃!难吃死了。”
冬小施不信:“你要求是不是也太高了点?”
夹一筷子送进嘴里嚼了两下……嗯,确实一般。
这就有点打击人了。火候没问题,为什么还这样难以下咽?她以前在厨艺上虽不算太精进,随手几个家常菜还是拿得出来的,怎么就……
“我厨艺不差,是你这调料太少了。”
对,肯定是这方面的原因!什么调味料都没有,只有盐和油,油还不让多放,炒萝卜丝不放足油怎么好吃?
“拉不掉屎还怪上了茅厕,羞不羞!灶上功夫不到家,哪来那许多借口?”
冬小施撇过头嘀咕:“嘴强王者谁不会?说得倒是痛快,未见得就比我做得好哪去。”
她故意说得大声,鲁阿婆又不聋,顿时气性上头:“老婆子今天还真要让你见见真章!”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从鲁阿婆的刀工来看冬小施就知自己输了。
她嫌锈迹斑斑不好使的那把菜刀,到了老太太手里瞬间变成了神兵利器,当当当当一阵响,停都不带停的,丝毫没有伤到手指的担心,切出的萝卜丝又细又均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