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长更出发的时候天刚麻麻亮,申家院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但是院子大门是开着的。茅厕在屋后,许是有人起早,他也没多想,随手带上了院门。
走没多远,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回头,就见一团雾气中冬小施朝他跑来。跑得吭哧吭哧的,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申长更快步迎上去,问:“为何从那边过来?”
原来早起的竟是冬小施。那个方向……莫非是里正家?
肺管子火辣辣的疼,冬小施顾不上解释,把怀里抱着的口袋递过去:“这个给你,你、你带到山里吃。”
口袋打开,香气扑鼻,竟是热腾腾的肉饼。有十张之多,此外还有半口袋米面。
“你哪来的这些?”
“反正不是抢来的。”冬小施摆了摆手,“快走吧,别耽搁了,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申长更没奈何,余光瞥到王兴朝这边过来了,也不好再问下去,便将口袋扎了起来。
冬小施仍旧没忘叮嘱他早些回来,“猎不猎的到东西都不要紧,最要紧是人平安。”
申长更看着她胖团团的脸,过了许久,嗯了一声。
等她进了院子,王兴也到了近前。
瞅瞅阖上的院门,又瞅瞅申长更手里提着的口袋,打了个呼哨,“这妹子没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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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小施困得睁不开眼,摸到床上又眯了会儿,天刚大白便被陶氏不留情的踹门声吵醒了。
碗将刷完,甜妞来了,俩人牵着各自的羊出了村,一路上甜妞嘴都合不拢。
冬小施则是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的打,“你不困呀?”
她寅时就去了里正家,甜妞给她开的门,甜妞娘甘氏在灶房里已经和上面了。她帮着拌了馅儿,甜妞负责烧锅,忙了近半个时辰才弄好。
“不困。”甜妞想想已经挂在她床头的捕梦网,精神得很,哪里还会有困意,“肉饼给长更叔拿着了?”
“嗯。”拿捕梦网跟甜妞换肉饼是临时冒出来的主意,之前说要送捕梦网给她,她思前想后不肯白要,冬小施便想着干脆以物易物。
甜妞同意在意料之中,只没想到甘氏竟也会同意,她原以为最难过的是甘氏那关。
“才不会。”甜妞当时就信心满满地道,“我娘最疼我了!”
甘氏只得甜妞这一个闺女,自小就是要什么给什么,后来闺女因为脸上的疙瘩变得内向敏感,不爱说话也不愿见人,她愁得夜夜睡不着,多方寻医问药,不想竟被冬小施一罐不值钱的芦荟胶给治好了。
她心里本就感念,再加上闺女这两天回家总给她念叨那什么捕梦网,又说小施本要送给她,她念着娘的教导,没有要。当娘的如何能不明白女儿的心思?所以换捕梦网的事甜妞一提她就应准了。
答应下来时主要还是答谢的意思居多,不过当亲眼看到捕梦网后,就不那么想了。
甘氏父亲在世时是南北跑货的,她自小耳濡目染,自有几分识货的能力,不比一般乡下妇人目光短浅。在别人看来许是肉饼金贵,在甘氏看来,这捕梦网若拿到县城去,十个肉饼未必换的来,所以额外又给加了些东西。
“不过也不是白疼的,我娘说了,肉饼换了捕梦网,接下来半个月我都要吃素了。”而甘氏之所以能下这个“狠心”,也是因为冬小施跟甜妞说过的话——治痘关键期,不适合经常吃油荤之物,戒着点口,对身体也有好处。
冬小施颇有些羡慕的看着甜妞,这样一个明事理的娘,有妈疼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啊。
甜妞却突然低落下来:“我有我娘,自是上辈子的造化;我娘有我,就不那么容易了……”
“这话怎么说?”
家里那些事甜妞连在阚香玉面前都甚少提,但她现在什么都愿意跟冬小施说,就像对小舅舅那样不设防。
左右看了看,见路上无人,便娓娓道了出来:“我娘嫁过来这些年,只得了我一个,郎中说是生我时伤了身子……我奶老大得不高兴,到现在都不咋给我娘好脸子看。”
里正婆娘刘氏,冬小施未见其人却闻过其声,就是她不许里正把好人家的姑娘介绍给申长更,说是怕落埋怨。当时就觉得这应该不是个太好相与的人。
“其实眼下已经好多了,我出生头几年,她和我娘关系更僵,三日一吵五日一闹的,没有一天消停的时候。这几年,我二叔三叔家儿子一个接一个往外蹦,她抱孙子的心愿满足了,也就不怎么为难我娘了。”
不过芥蒂终究难消。毕竟甜妞的爹是长子,在乡下,长子嫡孙是养老送终的,意义非凡,是以甜妞二叔三叔生再多,刘氏心里始终有缺憾。
“你爹对此怎么看?”重男轻女问题在后世都很严重,古代就更甚了,据闻有些地方溺女婴成风,官府虽明令禁止,却屡禁不止。远的不提就说严氏吧,比陶氏勤快也比陶氏能干,就因生不出儿子来,平日里总自觉低人一等。甘氏这样的处境,若是丈夫再不体恤,那可真是难上加难。
“我爹还能怎么看,他说他和我娘领我一个就够了,我奶骂也好闹也好,都有他在前头挡着。”
冬小施听得直点头:“你爹不错,有责任心,有担当。”尤其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更显难得。
“那当然!他自己看上我娘,死皮赖脸请人上门求娶的,自然得护着。不然以我娘当初的条件,嫁更好的人家也是使得的,却独独看中了我爹。我问我娘为啥,她说是她瞎了脸。”不过每每这样说时,娘脸上都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