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镇上去的道刚好和冬小施平日放羊要走的那条路有一截重合,骡车过了石桥往东没行多大会儿,果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其实说熟悉倒也算不上多熟悉,主要是突出,突出到除了冬小施不会作第二人想的那种。
陶氏和冬小施不对付,不乐意在家里看到她,刚吃过饭就把她往外撵。陶氏又哪里知道,比起没有申长更在的申家,冬小施更乐意待在外面。
只不过去太早的话,露水未干,上山容易把鞋打湿,再说羊也不爱吃沾露水的草,所以她也不急,走一步数一步,跟只蜗牛似的在土路上往前挪。
四只羊走在前面,时不时还得停下等等她,其中一只都快等打盹了,另外三只一脸躁动。没办法,绳子牵在她手里就像坠了千斤坨,它们四只合力拼了羊命也拽不动,不然早撒丫子浪迹天涯去了。
王兴噗嗤一乐:“她可真有意思。”看上去蠢蠢的,但就是莫名让人想笑。
“小施。”申长更出声喊她。
冬小施听到车辙声,正想拽着羊往路边让,就听到有人叫她名字。会这样喊她的,除了申长更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回过身,正对上王兴一脸憋笑的表情。
冬小施不知道他笑什么,胖手挥动了一下算是打招呼,然后视线移向申长更:“你要去镇上?”
申长更点点头,跳下车朝她伸手,“绳给我,我先把羊送回去,今天不用放了,你跟我一起。”
冬小施纳闷,不是要去卖猎物吗,让她去做什么?看了看王兴,王兴也一脸懵,显然是没料到申长更会突然来这出。
“你们去镇上有正事要办,我就不去了吧,我也不会吆喝,怕给你们添麻烦。”
“不让你吆喝,你不是没换洗衣裳?等卖了钱,带你去买。”
冬小施愣住了,回过神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哪里用得着买新的,梁婶说了要重新给我改一套,再说我这……”
她指了指自己,不言自明——多费布料啊!给她买一身,都够寻常人买三身的了,想想都不划算。就算要买也等她瘦下来,好不好看先不提,至少省布料不是?
再说申家人对她的意见已经够大了,这要再给她买新衣添新鞋的,陶氏今晚能把屋顶掀翻,梁氏和严氏心里也绝不会痛快。
申长更坚持让她去,冬小施坚持不去,无论申长更怎么说都不肯。
“你们快走吧,哪有赶晚集的,我也要赶紧上山了,去晚了占不到好位置……”刚好到了岔路口,冬小施拽着四只羊往北,脚步都快了不少,仿佛身后有猛兽在追。
申长更看着她笨拙的走远,又不能将她硬拽回来,只好作罢。
王兴直拍胸口:“吓我一跳,你可真是,怎么想起来的!车上堆了如此多东西,再让她上来,咱俩就只能走着去了。我家骡还是个孩子呢,可经不住这样的摧残,回头……”
申长更手一撑跳上车,屈起一只腿坐在车的另一侧,什么也不说,就那么侧头看着呶呶不休的王兴。
这眼神……王兴忽然想起去年被他一箭射穿的野猪,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贱嘴,默默拿起鞭子继续赶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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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小施在山上又待到傍晚才回,申长更已经回来了,正在堂屋跟梁氏说话。
“这是今日卖得的银钱。狍子五两卖给了桐福饭庄,野鸡草兔并其余野物共得三两三钱,另买布用了九钱,剩下的都在这里。”
申长更将钱袋递给梁氏,一并递去的还有两匹毛青布。
梁氏很想问问他早上为何不等申长贵一起,一听说卖的钱不少,顿时也顾不上了,笑逐颜开的接过。
又得知两匹布花费了近一两,笑容淡了些,迟疑道:“这不年不节的,怎想起买布?还是毛青布,一尺得十多文吧。”
申长更道:“天转暖了,常听申茉申苗嚷着没有单衣穿,大伯和伯娘一年到头也没几件好衣裳,伯娘还改了自己的旧衣给小施,索性买两匹回来,给全家都做套新衣。”
“你别听那俩丫头瞎嚷嚷,哪里就缺她们衣裳穿了?前年刚给申茉做的新衣,她穿小了,申苗刚好接着,再让严氏用自己衣裳给申茉改……”
“当真不缺,二嫂也就不会拿小施的衣裳了。”顿了顿,又道,“俩男孩子,穿得花花绿绿,实在不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