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买的,是捡来的。听陶氏说她摔坏了脑子,不记得家在哪了,里正还去衙门帮忙问了呢,也没问出个什么。”
“既是找不到家了,就留下来呗!反正申长更也娶不到媳妇,凑合凑合过日子得了。他还挑捡啥呀,就这样的,配他正好!”
这话一听就没怀好意,众人回头一看,见是王濑,便也不奇怪了——他和申长更从来不对付。
有人替长更抱不平:“长更多俊的后生?满村里也找不到比他更出挑的,虽说……那也不该找个这样的。”
“就是,长更心里想必也屈得慌,这不,就让她走了。”
“长这样也实在磕碜,走了就走了吧,没准儿好得在后头等着长更呢。”
王濑踩着桥墩子抖腿,“就他?哼哼!我等着看他能娶到什么好的。”
穿过人群,穿过石桥,青田村渐渐被抛在脑后,一直敛声屏息的冬小施也终于放松下来。
那些话刺耳吗?刺耳。可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这些天,洗脸时她都不敢睁眼,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变成这个鬼样子,何况是别人?夜深人静,揪拽着满身赘肉,她常感到一种难言的丧气和灰心,甚至想过干脆一根麻绳吊死算了,这样说不定就能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回到她真正的家。
可她不能这么做。申家救了她,就这样吊死在人家里太缺德,而且那半朽的房梁估计也承受不了她的重量……
想劝自己认命吧,又无法理所当然的接受这一切,所以这些天过得浑浑噩噩,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但她到底不是真的行尸走肉,是以申长更的为难她都看在眼里。何况她也没有修炼到彻底不要脸皮的地步,人都指着鼻子骂了,不走又等什么。
出了青田村,入目是大片大片的田野,青油油的庄稼,田埂地头遍布不知名的野花,再远些隐隐还能看到连绵的山脉……冬小施深吸一口气,心情难得好转了些。
不过好心情也仅持续了一会儿。
青田村到镇上只有一条直通通的大道,之前梁氏送饭的时候聊起过,说是青田村比较偏,距离镇上也比较远,十多里地呢,走路的话少说得个把时辰,也就是将近两个小时。
不过那是正常人的步速,尤其是做惯了农活的庄稼人,若是她的话……青田村只有一辆拉客的牛车,每日清晨天微微亮就出发,她没赶上,赶上了也没钱,那就只能靠走了。
这副身体的体能渣得不行,稍微动动就续不上气,感觉上已经走了许久,回头青田村仍旧在望。
太阳已经高高挂着了,春天拖着个小尾巴,晨起还是有些冷的,冬小施却感觉不到,她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整个人像是水里捞出来的,肋叉骨下隐隐生疼。然而这条土路却像是会自动延伸似的,越走越远,怎么也看不到边。
冬小施擦了擦滴淌个不停的汗,索性也不抬头了,就闷着头机械的迈步。
等她乌龟似的挪到镇上,感觉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仰头看看天,太阳竟然已经挪到了西边。
又累又渴,想找地方歇歇脚,这才想起身无分文的现实。
路过一个面瘫子时,肚子轰雷似的作响,脚也像是有了意识般粘在了地上,再不肯迈步了。
冬小施咽了咽口水,终于还是放弃了与生理本能对抗。
可是想吃饭,得先有钱。
“大叔,你们这需要人刷碗吗?”
老板听到声音抬头,冷不丁对上她的脸,意料之中,吓得不轻。
待定下神来,看她狼狈样子,再听她话音,也不需多问,直接摆手驱赶。
冬小施好言哀肯道:“您别急着赶我走呀,别看我行动不甚利索,但我可勤快了!我可以给你们洗碗、擦桌子,还可以烧锅,还可以……劈柴我应该也能行。老板,我什么都能干的,不需要给我工钱,只要换碗面吃……汤也行。”
“哎呀走吧走吧!就你这样子,还刷碗,把我客人都吓跑了!”面摊老板不由分说就撵人,怕她影响生意,一直将她赶出老远。
出师未捷,饥饿却不容她消沉,可是想找一份活干哪有那么容易?这不是她生活的那个社会,在这里,街上几乎没有未婚女子抛头露面的营生,就算有也不要她这种“废人”。
她脸上的红疹其实已经没有第一天醒来时那么严重了,隐隐有结疤的迹象,可这一身横肉如同行走的肉球却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走到哪面临的都是看怪物似的眼神,那些议论和嘲笑扑面而来根本不加遮掩。
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壁、被驱赶,冬小施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她不再做无用功,漫无目的走着,直到最后一丝气力用光。
抬头,四顾茫然。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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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长更把附近的几个镇子跑了个遍,一无所获,便又去了趟县衙。
同村的阚虎在衙门做胥吏,之前已经约定好了,如果有相关消息他会第一时间通知自己。但阚虎不常回村,申长更怕耽搁了,决定还是再走一趟。
从县衙回来,经过仙塘镇时,余晖遍洒,太阳眼看要落山了。
“长更,好了没?再不快点又要摸黑回家了。”
申长更从一家药铺出来,正要应声,目光一撇,忽然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