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力的垂着头,浑身都被沮丧萦绕着。
“这里有些铜板,不多,你拿着,路上坐车、吃饭,天若是黑了就找个客栈……”
后面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好几滚,终究没能说出口,大概是感觉到了她内心的恐慌。
申长更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棘手。
留下她是没甚可能的,无亲无故,断没有留人的道理,再说家里的情况也不允许。但就这样把人撵走……天要黑了,她一个姑娘家,行动又比不得正常人便捷,孤身一人在外游荡,若是出了什么事,终究良心难安。
摊开的掌心蓦地手紧,留下冬小施在原地发呆,他转身折回上房。
安静的堂屋突然吵闹起来,尖锐的嗓音刻薄的话一句句从陶氏嘴里往外蹦,其他人的声音倒是听不太清。争吵正激烈的时候,跟堂屋相连的东屋传出一阵咳嗽,堂屋的声音跟着便小了下去。又过了一会儿,申长更重新站在了冬小施面前。
“县衙没有接到报案,说不定是你家人有所顾虑,没准儿他们私下里也正找着你……明天我再去县城各处打听打听,你等我消息。”
也就是说,她暂时不用走了?
喜出望外的冬小施也顾不得丑了,抬头直视着面前这张英朗的脸。明明也没有说什么宽慰人的话,但他坚定的眼神就是莫名给人一种踏实感。
“嗯!”
从那天开始,申长更每天早出晚归,他不在的日子冬小施不算好过。申家人除了申长更,无不盼着她赶紧走,其中尤以二房陶氏和申苗表现最为明显。
陶氏每每见了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申苗更是丑八怪丑八怪喊个没完。冬小施寄人篱下,也只有听着,好在与她们碰面的机会少。
她的饭每顿都由梁氏送到屋里来,并不和申家人一起吃。对着自己这个丑样子确实很难有食欲,她也不想出去给人添堵,但总吃白食于心难安,冬小施就想力所能及帮点忙,哪怕烧个锅洗个碗都行。梁氏却根本不让她沾手,大概觉得她是哪家走丢的千金,心里还有所希冀……
除了不让她干活,梁氏还一再叮嘱她待在屋里少出来,这倒不仅因为她丑,还有二房那一对双生子的缘故。
陶氏走娘家那天把孩子也带去了,孩子在外祖家过了两天才送回来,一进门就撞见正笨拙的拿着笤帚扫院子的冬小施。冬小施友好的对两个小朋友笑了一下,谁知小朋友不领情,当场嚎啕大哭起来,怎么哄都哄不住,当晚还特意找了村里的老人叫魂……
为这事陶氏闹了好一顿,冬小施只能老实在申长更屋里待着,暗暗盼着申长更能带来好消息。
申长更把县城能跑的地方都跑了,仍旧一无所获。
这天入夜,他又是风尘仆仆地回来,梁氏单独把他叫进东屋,当着申启仁的面劝他。话无非就是那几句:申家救她一命已经仁至义尽,让她走吧,咱们总不好管她一辈子。
申长更也知道希望渺茫,但想到那姑娘自身的情况,还有每次回来对方一脸忐忑和希冀交织的矛盾模样……
“我再去附近几个镇子跑跑看,说不准她家不在县城。”
“这……”梁氏转过头,“当家的,你看……”
眼看就要进入四月了,为了节省柴禾,各屋里的炕早就停烧了,只有东屋因着申启仁的缘故照旧烧着。早年间他给人做工时出了意外,自那以后就落了残疾,常年半瘫在床上,受不了累、受不了寒,一日也离不开人照顾,药更是常年不能断。加上还要供长昀读书……不然家里哪能穷成这样。
上次就是申启仁发的话,家里人才同意让申长更去县城碰碰运气。可这好几天都过去了,仍是没有音信,还能说明什么?
果如梁氏先前所料,这回真是捡了个烫手山芋,大麻烦!梁氏拿不定主意,只能还得申启仁来说。
申启仁靠在堆叠在一起的被褥上正搓着烟叶,把手里一片烟叶搓完才道:“就照长更说地办。”
申长更出去后,梁氏皱眉,略有不满:“当家的,不是说好了,你怎地……”
“长更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拿定了主意的事,要我说什么。”
“要是还找不到呢?就这么一直找下去?那甚时候是个头。春种结束了,地里没多少可忙活的,正想让他进山猎点野物,也给家里添点进项,这下给耽搁的,多少天了你数数?那姑娘到咱家也六七日了吧,这眼瞅着就要立夏了,再过过庄稼要收,到时更……”
见梁氏絮叨个没完,申启仁不甚耐烦地拍了下炕桌。
“家里银钱大半都靠长更打猎,地里的活儿也离不开他,里里外外都得他照应,这些年他也没要求过什么,难得一次,随他去吧。再说天暖了,我这药也不是非喝不可,停一停也……咳!咳咳……”又是一阵揪心的咳嗽。
梁氏正替他顺着背,在外面也不知偷听了多久的陶氏掀帘子进来,“爹、娘,不是我做儿媳的怨怪,你们也太纵着长更了!还停药,药哪能停?停了爹的命就没了。不就是撵人吗?你们不好意思张口,我来!”
比起梁氏的瞻前顾后犹犹豫豫,陶氏就直接多了。翌日,专等申长庚出了家门,陶氏风风火火去了他那屋,也不废话,直接就撵冬小施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