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
一片天高云阔的大草原上,风声呼紧,却抑不住春的脚步,长长的商道两旁已经冒出星星点点的绿,招摇跳动,黄色的小花朵儿不住地向路人点头。一块碧色的海子如玉般嵌在大地上,波光鳞鳞,水色涟滟。
此时,一只商队正好行到海子边歇息,取水,烧火,忙碌着。
妙娘拉着自己的坐骑,一匹矮小墩实的小红马到海子边喝水。还拿出马刷子,给马儿清洗一路的尘泥,轻轻梳过那一头漂亮的红色鬃毛,她杏儿般的大眼里,都是欢欣和愉悦。
小红马轻轻蹭向妙娘的小脸,她马上就要及笄了,女子的妍丽美好初绽,让商队里的少年郎们格外注目。
“哎呀,阿花,别闹!”
神。阿花。君再次出场,这次成了小姑娘的坐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陪着她,护着她。他是在她满8岁那年,看到她跟着父兄到马场来挑马时,主动凑她跟前,各种亲昵,建立良好关系。
但仍是隔了一年的“云投喂”,她才央着父亲,以生日的名义买下了他。从此以后,她就骑着他,跟着父兄走南闯北,开始了马不停蹄的商旅生活——从北方贩来上好的皮货□□,送到南方贵人府上;从南方贩笔墨纸砚、书籍刻板,给北方的皇庭;再从东边买珠、织锦、陶瓷,送到西边去换来罕见的胡香、胡琴、胡宝。
短短几年时间,她就从一个居家的白净小娘子,历练成了拥有蜜色肌肤,笑容爽朗的江湖儿女。
很快,黎夜发现事实并非如他初时想的那么简单。
给他打理完后,她借着马身的遮挡,从鞍袋里取出了一个木板,又从身上掏出一只笔,再把腰间藏在水袋后的一个小竹筒打开,蹲在水边的一块大石上,开始运墨绘画。
经历这么多世,姑娘的喜好似乎才慢慢打开了一个小口——她很喜欢画画。
不消一刻,一副碧朗明空的高山海子图,便出于姑娘手下。
黎夜凑过去瞧瞧,已经看了很多次,心下还是佩服。就跟着商队的三、四年间,姑娘的画艺日渐精进,画中透露的灵气和天赋,就是天庭的那些个文曲星、司禄星君,都不遑多让。
看得出来,今生的妙娘极喜欢绘画艺术,偶时被家人嘲笑爱发呆,爱瞎比划,都是她在悄悄观察事物,在脑中构思绘画方式。
可是商人重利,满眼元宝,一身铜锈,在妙娘的家人身上展露无疑,更被这个时代无限放大。
这个朝代的皇帝重文抑武,商人地位也水涨船高,为了应付战败后的赔款问题,皇帝大力发展商业,年年财收创新高,对商人的待遇和保护政策更多,一时之间商人的优越感超过了以往所有朝代。林家人也以此为傲,狠吃了一代人的福利,发展出一片若大家业。
每逢佳节时,林家高朋满坐,张灯结彩,让林家众人愈发地敝帚自珍。
自此,林家人骨子里也不怎么瞧得起那些整日只知吟诗作对、舞弄文墨的弱质读书人,觉得这些东西都不实在,远远比不上真金白银、香粉宝器的交换来得重要。对家中子女的教导,也是男儿郎应熟练算学、精通经商之道;女儿无才便是德,在家相夫教子即可。
在这样的环境下,妙娘的喜好就变得极为“格格不入”。为此,还遭过兄弟姐妹笑话,被大太太训斥,被姨娘生母埋怨,被同胞弟弟告小状,她只能偷偷画。
对有些人来说,越是打压他们的偏好,越是无法抹灭他们的热情,在这种见不得光的情况下生出的希望之苗,愈发地茁壮成长,兀自花开。
若说以前小姑娘对宠物“阿花”的在意,是对缺失的亲情的一种投影和弥补,现在她努力追求自己的喜好,画着她向往的世界蓝图,就是她真正对自己的人生燃起无限希望的开始。
黎夜一边旁观着,一边替老婆高兴,这一世她的笑容比过去都要多,那双眼里再不是碌碌为他人而活的迷茫。
“阿花,你看,我画得漂亮吗?!”
“儿儿,儿儿儿。”漂亮,非常漂亮。
他一边低呼着,一边又有些莫名的担忧。这轮回盘的天道是心劫形成的,一旦她出现心爱之物,这劫难恐怕很快就会应在其身。
而她与他们生活的这些年里,从来没有表示出对绘画的嗜好。
从来没有。
为什么?
他想着往昔的种种,他们生活非常随性,从不会打压嘲讽谁的兴趣爱好。譬如他自己,就喜欢打架,还有一堆朋友作陪,打遍三界六道。若妙妙显露什么偏好,他不但不会阻止,还会帮忙收罗她想要的一切资源。
可是他搜遍了记忆,也没发现她爱画画这个偏好,难道这只是她在这一世里的一个意外偏好?
林妙妙在轮回盘里的性格表现和决择,同她在天庭生活时的表现,完全像两个人。
疑点越来越多,黎夜越来越发现,自己真的不了解这个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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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马正交流着,就有人骑着马儿近前来跟他们打招呼了,其中一个年轻小伙儿正是林家人很中意、为妙娘挑选的夫婿候选人,城中一个中等商户的次子,沈重,长妙娘两岁。现已在家中担任了不少职务,为人很勤快,这次特意跟着林家商队同行,也是两家人给两孩子培养感情的机会。等到这次回城后,两家便要订亲了。
妙娘刚扬起笑脸想回应,一个少女跑上前攥住了沈重的袖角,娇脆的嗓音迅速吸引了所有人。那是大太太的嫡女,全家捧在掌心的千金大小姐,林雪。有机会便爱找妙娘的麻烦,最喜欢抢风头。
妙娘的目光瞬间黯了下去,应承两句后,就牵着神。阿花。君小红马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