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已是法外施恩,无论如何也该下笔。
宋容也想,可……
不仅写不出来,连一个字都想不出来。
连高考宋容也敢打瞌睡,此时却真手抖脑空,除了害怕、窘迫,别无他物。
糟了糟了,难道她真要命丧于此吗?
半炷香后,笔尖墨水渐至滴落,宋容终于放下毛笔,深深叩头:“臣女写不出来。”
“哦?”
“此题……此题状似简单,实则……鸡啼二字,藏有深意。雄鸡鸣啼便是日出之时,预示着陛下犹如初阳,照江山万里,必当丰功伟绩,百姓安居乐业,此等恢弘气象,臣女实在难以……诗作。”宋容哽咽了口唾沫。
这可真的是胡说八道,牵强附会了,殿内熟识的小姐们暗暗叹息,圣上必要重罚,可惜宋容如此清秀美人。不过等等,仔细一观察,宋容莫不是圆润许多?日日相见,竟未发觉。
众人俱都屏息以待。
贺霖凝视许久,把《瀚音》放置一边说道:“今日簪花宴三篇诗作朕皆满意,头魁又乃宋卿长女,如此喜宴,暂不宜罚。你先下去,待明日簪花宴毕,再行处置。”
……竟是推迟到明日。官眷们又惊,圣上可算是一而再再而三放过,只是此等事,如论如何放过,终究难逃责罚。
官眷们如此想,太傅却觉,圣上去年即位,年还尚小,此事又并无先例,恐是不知怎么责罚,这才推迟到明日。
“是。”宋容拜谢,起身时面色苍白,缓缓回至座位。
贺霖微微一笑,几不可察。
此事已过,簪花宴恢复如常,宫人们送上新鲜瓜果,竟还有葡萄荔枝,可宋容是再也吃不下。
出宫时,此事已然传遍宋府。
宋齐怒极,于堂内指鼻大骂,气到袖抖:“我怎会有你如此不知廉耻、胆大包天之女!之前你于学堂瞌睡,我就本该知晓,不应让你参与这簪花宴!此乃欺君之罪!”
柳如意哭天抹地,抱住宋齐的腿:“老爷,现在骂也没办法,你进宫向皇上求求情。救救容儿一命吧。”
“我怎么能救?!”宋齐气又心疼,从他为官经验来看,是死是活,全在明日皇帝一念之间,“容儿于簪花宴出丑,百官皆晓,我怎么入宫求情?若敢多言,怕是更显家教不严,真是……怎会到如此地步!”
宋容听宋齐骂完,回到房间,絮雨和孙婆已哭得成两个泪人。
本还打算今日给絮雨再带几块宫内糕点,但宋容已忘了这事,坐在床边,思索许久道:“孙婆。”
“哎,小姐。”
“你平日在府内喜传流言,拉帮派,骂责下人,我已知晓。幸还没到欺害他人。我要把你逐出府去,你再也不能凭宋家名声欺负人,知道么?”
孙婆一怔。
宋容又对絮雨:“絮雨,你年龄尚小,才仅十四。做丫头需得以主子心意为先才能生存,加之你也并未害过他人,只是被我娘带得凡事想坏罢了。我看你似对面馆老板之子有情意,我跟娘说,替你做了这门婚事,出府嫁人,免得来日,被乱打发。宋家闺秀,宋清你们是无缘了,我娘……跟着我娘,亦不会有好结果。”
“小姐。”絮雨哭得凄惨,“奴婢扎小人替小姐渡劫!”
……絮雨啊,醒醒吧,不要再中二病了,古代没有人会再像我这样包容你了!
宋容扭头又道:“孙婆,我知你儿子在城外做木匠,你可去投奔你儿子,切不可起心思对付媳妇儿,否则必不会有好结果,絮雨是你女儿,我跟娘说留点首饰给她,你不可朝她要,她自然会好好照顾你。”
孙婆本来不想出府,可见宋容像是真心为她们打算,想想小姐明日还不知如何,却在关心她们,不禁用袖擦泪。
“话说完了,你们出去吧,我要睡了。”
孙婆和絮雨流着泪关门。
宋容躺在床上,拉下白纱帘,一如既往开始从枕头底下掏出蓝色小布包,放于腹部,打开。
里面是好几个烧饼、花生酥和蜜饯。
后悔。
真的后悔。
早知道自己这么快就死了,当初就应该买那糖炒栗子解馋,本还想等簪花宴结束后,做做爆米花和小龙虾。
宋容边哭边吃烧饼。
烧饼这么硬,今天晚上吃不完了。
……
贺霖于书房内挽袖作画,方刻入内站于旁侧,禀道:“圣上,宋家三小姐回府后,朝两丫鬟交代后事,而后便躺在床上,哭了整晚。”
“哭了整晚么?”
“是。”
贺霖脑海中不自觉描摹她哭得梨花带雨之模样,心口竟微微一热。
“别让傻得自尽。”
“圣上放心。此刻屋顶仍有人看守。怕不会做傻事,因她边哭又边吃了整晚的饼。”
贺霖从来情绪内藏,此刻竟嘴角上扬,笑得颇为春风荡漾,方刻从未见过,连忙低头,怕是连圣上自己也未知。
“圣上,除了此事,臣路过宋小姐其母柳如意房,还无意探听到一事。”
“何事?”
“明日簪花宴,长公主令柳如意暗害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