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陪,老夫该上场了。” 曾师父对明沅拱手,半点没有拿她做小辈看待。 目送他下楼,但见后台明尤抱着一个孩子闯出来,忙匆匆下楼去。 秦霞也在这时回来。她对明沅眨眼,有些得意的样子。 ······ 扈娘听完明尤的指控,绷不住大笑起来,“明公子,天大的误会!我老实本分的生意人,怎么就变成走|私贩,人牙子了呢?” 伙计给她递来几本册子,她将册子摆在明沅明尤面前,“东家不便出面,这是运送茶叶的批文。” “至于你怀中那个孩子······”扈娘喝了一口茶,“您可以问问旁的人,她叫张小叶?” 明沅打开册子翻了翻,上面的确盖着各州府的章印,其余的运输手续也十分完备。 秦霞早已变了脸色,对明尤摇了摇头。“明尤表哥,怕是弄错了。” 她见过张家丫头,年纪虽然与女孩儿一般大,可是身子黑瘦,皮肤粗糙,头发枯黄,哪里像明尤怀里抱的这个?除了皮肤黄一些,杏眼弯眉,怎么瞧都是个灵性丫头。 “您也知道,咱们做生意不易,凡事讨了喜,这孩子原本是变戏法时才出场,可您现在这一出搅乱了我的生意······”扈娘叹道,“无凭无据,私自搜查,就算您是县官公子,也得有王法不是?” 明尤道:“扈娘说的是。不过,这孩子真是你们团里的人?可有凭据?” “这可不好说。这些孩子都是孤苦无依的,跟着我四处飘泊,她是我在京都回来的路上捡的,我看她长得好,放在花球里最是合适,便给她取了个名字,小花儿。明公子不信,可以问一问,咱们团里的姑娘,都钻过这花团的。” 明沅转头看那个小姑娘。 她手里拿着一块干瘪油腻的粗饼,皱起眉头,好似有些不堪下咽,但还是小口尝起来。大约饿得狠了觉得这面饼味道还不错,便无所顾忌地啃了起来。 她啃食面饼的功夫,明尤蹲守一旁,见她吃快了有些噎住,便将水递与她。 “小花儿······” 小姑娘吃面饼的动作突然顿住,看着他。 “告诉哥哥······” 她自被抱出来之后,面对大人们一句话也不说话,明尤却直觉她能够听懂他们说话,自有一套办法与她沟通。 “是不是扈娘绑了你?” 小姑娘看了看扈娘,又看了看他。 他安慰她,“你不必害怕,照实便可。如果你不愿说话,就点头,或是摇头,好不好?” 半响,女孩儿点点头。 明尤知已将女孩儿教会,接着问道,“是扈娘绑了你?”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摇头。 明尤拍了拍她的背,道:“那么,是扈娘救了你?” 小姑娘左右手扣住指甲,眼睛滴溜溜在一群大人身上转了几圈,点点头。 扈娘得意一笑,“看,我说,天大的误会!” 她说着要将小花儿从明沅怀中拉走。“我们小花儿还未出场,便得了明公子垂青,真是好福气。” 小花儿起先拽着他的衣袍,扈娘使了力道,她便圈住明尤的脖子,嘴里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声。 不肯松手。 明尤低声应答几句聊作安慰,朝着扈娘,目光如炬, “你说这孩子是你捡来的,可是你捡到人后,没有将她送到官府,而是占为己有,与拐卖何异?” “正是!” 大堂中传来一道明朗之声。 众人转头一看,原是安阳县的洪大捕头。明沅和明尤自是识得的,明尤更有兴致的是洪捕头背后那人——正是方才那个醉醺醺的汉子。 那醉汉酒醒了大半,对明尤抱拳道:“公子睿智,咱们在里头找到人了。” 他被夸得莫名其妙。 转头望哥哥:哈,定是他做的好事。 洪大捕头手里拎着一个黑黑瘦瘦的丫头,“老板娘,我们在您百戏团的柴房里,发现了这个小丫头。敢问老板娘,一个人是误会,两个人还是误会?” 张小叶和明沅怀里的姑娘一般大,性子却蛮得很,洪捕头拽她领子,她不住地说道:“放开你姑奶奶!放不放?不放我煎了你喂狗!” 听惯了乡野婆娘吵架的丫头,小小年纪就出口成脏。 “你要煎了谁!” 一个老汉从人群中挤出来,正是张小叶的老爹,卖烧饼的张老头。 他匆忙跟着秦霞来,手里的铲子刚从油锅里捞出来,滚烫滚烫的就要朝扈娘打过去,“丧尽天良的臭婆娘,心肠如此歹毒,竟然拐我女儿。” 一个身穿虎皮戏服的小孩儿,从扈娘背后窜出来,迎面撞倒张老头。 扈娘处变不惊,“洪捕头,别冤枉人。您带人来之前,不曾问过提问过一遍吗?” 洪捕头冷道:“我自是盘问过的。这孩子是你······” “不关扈娘的事,是我不愿跟我爹卖烧饼,才混到百戏团来的!” 洪捕头手中的张小叶突然大叫。 一句话,可谓峰回路转。 台下唱着戏,台上唱着戏。 大堂里好些人都顾不上曾师父精彩绝伦的刀法,转而围拢到他们这边来。 台上黑脸大刀横扫,疾步飞刺,拉不回那些好热闹,求新鲜的目光,却依旧痴痴舞着刀。 明尤从曾师父身上收回目光。 张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孝女,你是要气死我······” 张小叶一句话堵了洪捕头的口,旁的人便以为这是家事了,纷纷说道。 “不孝女。” “害我以为真有人牙子,瞎担心。” “这样的孩子哟,狼心狗肺的,张老头养她做什么哟。” “人家正经做生意的,您来搅合什么?” “让她去学,都是下九流的行当,谁稀罕的过谁?” 听到最后一句,扈娘笑了,“听听,多疼人的丫头,敢作敢当,绝不冤枉好人。” “臭丫头。” 洪捕头骂了一句,张小叶在他手中挣扎,突然张口咬了他的手掌,洪捕头吃痛,骂归骂,却没有打那丫头。 那孩子得了自由,撒欢便逃,张老头提着铲子追上去,洪捕头本想追上前,百戏团几个伙计作势不经意挡了他的去路。 他拔刀喝道:“滚!” 伙计们让开道,然而张小叶与张老头早跑得没影儿。 洪捕头泄气,与明尤兄妹抱拳告辞,定要将那个孩子带回来。 扈娘吩咐伙计们招待客人,见兄妹二人还站着,弯了弯身子,对明尤怀中的小家伙柔声道:“小花儿,快回来。” 小花儿看了看扈娘,眼里转着泪花生了怯,转头往明尤怀里靠。 她不肯回去。 这孩子不爱说话,胜在眼睛好使。 心也不盲。 明尤将小家伙往怀里一带,“这孩子我不能交给你。现如今找到孩子父母才是关键,我得将她带回衙门。” 扈娘皮笑肉不笑的,“明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战乱时候,百姓流离失所,她这般大的孩子,哪里道得清家在哪里?若养在我这里,好歹有一口饭吃。可明公子您将人带走了,能养到她几时?”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将人抱起,明尤道,“她现在归我管。” 嗝······ 方才面饼吃得急,胃气上逆,小姑娘打了个响亮的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