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深吸了一口气,跪了下来。
认主后必有一次训|诫,教他牢记主人的权威。只是,他更希望翎殿下能亲自执行,来了解他的极限在哪里。
他脱掉上衣,咬紧牙关伏下身,把脸埋在了自己手臂中。
“啪”地一声,疼痛如约而至。侍卫官的声音响在头顶,冷冷道:“只有一条,永远遵从你主人的旨意,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违逆。”
临渊答:“是。”
他的脊背不受控制地掠过一阵痉挛,连着腰身哆嗦成一片。诫鞭破空的声音依次炸响,带来磅礴的疼痛和绝望,铺天盖地,强大不可抗拒。过往的记忆瞬间笼罩了他,让他变成了无助软弱的小孩子,在残酷的鞭打中颤抖破碎,却不敢逃避。鞭打只需持续几下,痛苦就就织成一张网,把他身体的每一寸都缠在了里面,像是在剖骨扒皮。
他紧紧咬着牙,强迫自己不要出声,却无法控制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士成的最后几年里他被一点一点调低了承受力,痛苦百倍千倍地增长,变得越来越难以忍耐。他见过在训|诫中被失手锻碎的刀,那个人彻底疯了,一直在不停的哭泣尖叫。从那以后他就牢牢记住了自己的极限,一旦越过那个点,他就求。他很昂贵,也很有用处,只要保持恭顺,不应该有人舍得打碎他。
他又捱了一鞭,鞭梢细利,抽在肩膀上像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骨头里,疼得他眼前一片血红,不停地哆嗦。下一鞭却久久不至,侍卫官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疑虑和惊奇,说:“这种程度也会疼吗?”
他发出一个鼻音,承认了。
让他疼的并不是诫鞭,而是恐惧。诫鞭引起了恐惧,恐惧唤醒了记忆,记忆把他带回从前。他对小时候的事情记得不太多,痛苦太甚,大部分都遗忘了。恐惧就是在那个时候种下,在他幼小稚弱的时候,反复用一条鞭子抽打濒死,把绝望和痛楚刻在了他骨头里,怕一辈子。
鞭打迟迟没有再落下。他以为训|诫结束了,就放松了身体,狼狈地趴在地上调整呼吸。他太疲惫,太虚弱了,神思恍惚,几乎快要睡过去。岂料刚垂下眼睛耳边就突然响起一声炸响,痛楚来得猝不及防,摧拉枯朽,霎时间就侵占了他全部神志。
“既然如此,就牢牢记住了,翎殿下是你的主人,他的意志不容违逆。”
教导永远伴随着鞭打,肉体和精神一起被雷厉风行地铸造。他嘶哑地叫了一声,瞬间就越过了那个点,往意识更深处滑落。他惊慌失措,知道自己即将跌进深渊,慌忙抓住了左衡的腿,开口道:“够了……够了……到此为止……”
左衡问:“谁是你主人?”
“翎……翎殿下……”
左衡再一次扬起诫鞭:“如果不想再有下次,就永远不要违逆你主人。”
临渊听见了鞭梢凌空抽落的声音。
然后一切就全乱了。
无数的鞭打和斥责一起砸向他。尖锐的痛楚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侵入,恐惧到一定程度,声音会卡在喉咙里一点都发不出。他在过去和现在两个时空里同遭鞭挞,碎成了千千万万片。他大汗淋漓,在惊恐和疼痛里竭力挣扎,又迅速被劈头盖脸地鞭打至灭顶。他在在意念里撕心裂肺的挣扎,身体却越来越紧地蜷成了一团,每一块肌肉都抽搐着拼命变小,想要钻到地狱里去。
一个变了调的尖叫蓦然响起。
那是临渊的声音,却带着奇怪的腔调,尾音突然拉长,变成了一连串疯狂的呱呱声。
左衡吓了一跳,一转头,檐下鹦鹉立时噤声,把脑袋藏进了翅膀下面。
左衡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突然狠狠一鞭子抽在鸟架上。鹦鹉惊恐万状,扑腾着翅膀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翎殿下好!翎殿下好!翎殿下好!翎殿下好!”
左衡收起了诫鞭,没有再多看临渊一眼,一言不发离开了武殿。
他把诫鞭送到寝殿,摆在了翎殿下屋子里头,又给临渊捏造了一套籍本。翎殿下对此万分重视,拿着敕封御影卫的奏表亲自去了詹事府,他就顺便重新排班,增加了侍卫人数。等一切都忙完已经快到晚上,他回到武殿,却见临渊蜷缩成一团,还趴在地上未起。
他犹豫了一下,倒了杯水放在临渊身前,低声说:“起来吧,你并没有受伤。连道重印子都没留。”
他保持着警惕,站得远远地注视着临渊慢慢拿起水杯,喝水漱了漱,把血水都吐掉了。他伏在自己手臂上喘息了一会儿,摇摇晃晃地起了身,先走到脸盘前洗了把脸。洗完脸他有了点精神,拔掉劈裂的指甲洗净血迹,开始迅速整理仪容,很快就恢复得什么都看不出来,若无其事地拎起了自己的行李。
檐下的大鹦鹉非常不安,焦躁地来回踩着鸟架,小声说:“翎殿下好?”
临渊没有回头,跟着左衡出了武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