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我感到更加孤独,在我上过的几年学中,我从未曾远离过课外娱乐。那些娱乐象征着自由,让我在群体中感觉到存在与无所拘束。窒息压抑,空气凝固,感到心如死灰,学校突然变成了一个囚笼,遮天蔽日,将自己与整个世界隔开,感觉整个教室里似乎只有那一张课桌的部分短暂地属于我,是一种不愿面对,却无比现实的世界。
毫无涉世经验的我仍然在不断地被捉弄,他们用涂满涂改液的纸团,对他说,“这里有我写的笑话,你想看吗,真的很好笑的,”我不明所以,并不答话,“你拿去看看吧”。我终于没有抑制住好奇,拿过来,拆开后,我的手上沾满了涂改液,“哈哈,笨蛋,傻瓜,弱智”,教室里又一次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直到有一个前排的女同学找我搭话,我才卸下防备,“刚才看到你一直看别人听CD,你喜欢听歌吗,”“说不上喜欢,只听过几首,”那周杰伦你听过吗,没听过,“周杰伦都没听过,真是乡巴佬,”一旁的男生也跟着起哄,嗨,你知道F4吗,F4叫什么名字,不知道,萧亚轩呢,莫文蔚呢,不知道,羽泉你总该知道吧,纵然有些人名我都听过,但我也一律否认,一个学生手指着我,对其他人说道:“连这个都不晓道,就晓得你乡下有几只猪吧。”旁边的人跟着笑开了,一起发出欢快的笑声。
当我屡次被这样的各种小伎俩一次次捉弄,我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笨,为什么如此地无知。这些小手段,你怎么处处都不懂得去提防,疑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啊。这里再不是乡村里了,每个孩子都是很聪明的,都有一套心机的啊。
如果说,他们在课堂上做出的惊人之举,是刻意寻找存在感也好,对老师权威的挑战也好,你也大可心早已无视,为什么还一次次落入圈套呢。
即使作为已经被放逐,驱赶,那些仍然坚持自己特立独行,标新立异,是刻意突显自己的存在感也好,是天生的与众不同也好,是与的反叛也好,他们不想,
直到几年,但在有些人的闲聊中,我才知道暑假补课是学校多年以来的惯例,与乡下的缺课形成强烈的反差。补课时是上四下三,加晚上两个小时的晚自习。
不过相对这里的学生,这里的老师也让我印象深刻,经过多节课的观察和把握,老师的鲜明的个性,已经让人可以轻易通过声音或者小习惯来分辨。有时是只闻其声,便知其人,有时是闻香识人,有时是看动作便知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政治老师首当其冲,她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女人,叫高小玉,在校内也名气很大,头顶高级教师的光环,会让人以为是个年高德劭,学识渊博的好老师,但所作所为却让人感到莫大的讽刺。
像王熙凤丹唇未启笑先闻,当一个人踩着沉重的高跟鞋发出的“笃笃”声,远远地飘来一阵浓重的,却充满少女气息的香水味时,所有学生就知道她到了。“同学们,上课”,“老师,早上好”。看到有同学起身慢了,她面色一沉,上课起立都做不好,还怎么能学好习,再来一次,直到学生重复让她满意为止。还特意叫那个同学单独重复几次,起立坐下如弹簧伸缩,这才转怒为喜,这样才像个学生的样子嘛。
完成了这套礼节,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本节课的标题,字写得龙飞凤舞,张扬跋扈,却并无章法,有些马瘦毛长。然后开始训话,她粗重的嗓音、拖长的尾音都让人想起长号的声音。她满脸堆笑,手指班里的优等生,“小林,你的普通话说得好,帮我念一下今天的课文。”学生开始捧着书,一丝不苟,身体纹丝不动,战战兢兢地念完课文。
高小玉的脸色成了读课文的晴雨表,如果读得字正腔圆,流畅,嘴角就往上扬,颧骨就往上耸,笑容就夸张起来,如果这个学生是她平时一惯喜欢的,还要在读完之后反复夸赞,“读得好读得好,可以去当播音员了,如果读得吐字不清,期期艾艾,脸色就凛若寒冬,读得难听死了,小孩子刚学话事也不会这样。几堂课下来,能入得了眼的学生没有几个,于是每堂课读课文就基本固定在几个优秀学生的身上,让这几个学生叫苦不迭。
正式上课,高小玉亦是照本宣科。因为政治课的理论对就初中学生有点艰深,高小玉也不屑于推本溯源,原理要义,反倒是在课堂上总结摸索出一套关系经,这种关系绝不止于巴结学校里各位领导同事,而更在于每到一个班级,必摸清班里学生的家世背景如何,学生的个人喜好等,于是在每一次课堂上,她都尽量向那些有成绩或有背景的学生献媚。
政治课因为是开卷考试,题目大多来自于课文或者课外习题,答案也与课文或者习题完全一致。高小玉便不停要求学生购买课外参考书,也省得自己花费口水讲解。高小玉更多的作用是帮助学生押题,根据自己对试题的规律,让学生更易买到有相应试题的参考书,如果恰巧对应,则分数可以全部拿到。结果学生的参考书越买越多,课堂也变成纯粹的习题参考书背诵记忆。考试时学生往往带上数本参考书奔赴考场。学生一目十页找习题,奋笔疾书抄答案,也还是难以尽善,抄得手背酸痛,还有未能抄完的习题。
虽已年过半百,姿色已无,心态却异常年轻,每日乐此不疲地每日修缮自己。经常穿裙装,却不是包臂裙、正装过膝长裙而是牛仔短裙、碎花连衣裙,因此她的课堂里总是弥漫着各种味道。马屁与铜臭,香水与学生的口水交织在一起。
高小玉的行为越来越引起部分学生的反感,竟有同学提议学校换老师,而且响应者众,如此真的写了一封联名信,递到了校长的办公桌上。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校长找来了闹事的学生,一顿训斥,但高小玉始终岿然不动,让人有些相信起关于校长与政治老师之间的流言蜚语。
其次是物理老师郑刚,与政治老师相比,郑刚不遑多让。他把物理教成钱理,自有一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功夫。与高小玉的虚伪矫情不同,他的课直截了当,从不拐弯抹角。一上课,就面对着黑板,开始写板书,自顾自的讲课,似乎都不正眼瞧教室里的学生,可突然间大步流星走向一个同学的身边说,把刚才玩的东西交出来,学生故作镇定,抗拒着不肯交,郑刚就直接在课桌里搜,女生的香水、镜子、唇膏,男生的漫画、小说、游戏机之类的应有尽有。对女生往往说:“真得是爱漂亮,但还不是时候,我暂时保管一段时间,初中毕业后再到我这取吧。”男生则更加不客气了,“真各是会玩啊,我先没收了,上课要认真听讲啊,”学生暗骂,臭不要脸,见了肉就想吃,见钱就眼开,贪得无厌。
语文老师是个年轻女教师,文学修养不足,屡出常识性错误,诸如德国作家司汤达、第一部纪传体史书春秋之类,但好在此时的学生知识面窄,少有人发现其中的错误。英语老师也是个年轻女老师,非常爱美,追逐时尚潮流,一天一套衣服,从来都不重样,而且经常穿着暴露,透视装、超短裙、低胸装毫不在意。
班主任数学老师郑昭平,终日愁眉不展,一是缘于学生的成绩,二是课堂的纪律。在应试教育体制下,有时老师的脸面全凭考试成绩的好坏,原本班主任做了多年的优秀老师,在学校小有名气,因为如蚁附膻,许多关系户,有权有势者都想把孩子安插到他班上来,因此人满为患,也难以管教。
由于课堂纪律混乱,早已闹到了任课老师都想从这个班级逃离的地步。任课老师三天两头到他面前告状,无外乎后排的几个学生太不像话,从来不把老师放在眼里,讲话,玩游戏,睡觉无所不为。
迫于压力,他也想进行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他转而向年级主任诉苦,意图清除课堂的几匹害群之马。但后排多是富家子弟,关系后台都很硬,年级主任只能敷衍了事,即使在每次短暂调离过后,也在家长几句话的要求下,又重新调回班里。郑昭平也心知肚明,不再作什么要求。
我插班不到二十天,迎来了第一次月考,班主任虽不甚期待,考试成绩出来后,仍然令他大失所望。本来想哪怕考差点,勉强混个中游,还可以保住点颜面,这次却是五个优秀班,三个普通班,两个差班里,各科总平均分总排名全年纪第六,在五个优秀班里倒数第一,甚至被普通班超过。还是有个全年级第一李敏这件常青树的情况下。
郑昭平憋了一肚子火,这天上课,怒气冲冠,黑板擦拍得像惊堂木,重重地敲在课桌上,大家成绩都看到了吧,考得像话吗,你们讲讲啊,今天这节课不上了,全给我跪到地上去。学生们有点难以置信,稍有迟疑,听到了吗,全给我跪到地上去,全体学生也只能乖乖就范,不过李敏除外,你就不要跪了。
李敏倒是吓得站也不是,跪也不是,诚惶诚恐。郑昭平又对李敏再次强调,你不要跪,我叫你不要跪。
班主任又从讲台中抽出一柄铁尺,又是大发雷霆,用铁尺在讲台上再敲打了几次,每一次都像是地动山摇。
你们现在还想读书莫,一个个,就想着进窟是么。我现在的饭碗就靠李敏捧着,没了这一条遮羞布了,没有他风现在就要滚蛋。再教两个月,你们还考这样子,我还有脸在这里教书吗,开学我就要到差班去上课了。接着给我跪,这节课不跪完我是不会让你们起来的。
月考成绩出来,虽然被各种干扰,亦不算理想,但我还是考到了班级的中游偏上,也意味着我可以重新选座位,逃离后排的是非之地。不同于乡镇中学,县中学的考试为每月一次,简称月考,每次考试下来排个名,成绩好意味可以优先选座位。大部分成绩优良学生都会选在教室正中的第二三四排,既不会因为贴近黑板吃粉笔灰,也不会因为距离黑板太远而看不清黑板上的字,所以只要看布局能够清晰地辨别出学习的好与坏。靠近正中的学生李敏就是佩戴眼镜,不苟言笑,众星捧月。另外每次会在教室的后墙贴光荣榜,考进全年级的前二十名的会得到奖金、钢笔、笔记本之类的相应不等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