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便是太子姜景深,姜霓早就看到了他,此人早在她差点中箭之前就已经在附近了,绝不是他口中所说刚刚才到的意思。
太子的确早就到了,马场上大皇子和蒙古绍布的比试,还有他刚才寥寥数语便化解矛盾的发言。
看着那一幕,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总之是不大愉悦的。
尽管如此,太子面上依然春风和煦:“原来如此,大哥向来稳妥,下次注意些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事,小七没事吧?”
姜霓:“谢殿下关心,小七无事。”
“孤好久未来太学了,既然正巧在这碰上大哥,大哥可愿也陪我比试一番?”
大皇子一拱手:“臣不敢,伤到殿下就不好了。”
太子笑意消减了三分:“都是自家兄弟,大哥说的哪里话。”
大皇子不出声,继续保持拱手的姿势,拒绝之意不言而喻。
太子不再笑了,但声音依旧温和:“看来大哥是执意不肯了,骑射而已,孤又不是什么牛鬼蛇神,大哥何必这样避而远之呢?”
空气逐渐凝重,在场一片死寂,大梁的学子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蒙古的学子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饶有兴趣地在一旁看热闹。
云听瑶咬了咬牙,目光在太子与大皇子间徘徊,欲言又止。姜霓更不用说了,她完全不想和这二人沾上边,眼观鼻鼻观心地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裴晏终于不再看戏,他凑到太子身旁,笑嘻嘻道:“臣站在那大半天了,太子殿下怎么就关顾着和大皇子说话,不和臣说两句。正好臣也很久没练骑射了,手正痒着呢,殿下若不嫌弃,臣陪您练练如何?”
裴晏的祖母永安大长公主连元和帝都要尊称姑母,太子当然不会不给他面子,笑道:“燕王爷可是掌握北疆十万铁骑的主帅,燕王府家学渊源,孤和你比试,岂不是必输无疑。”
裴晏淡淡道:“燕王是燕王,臣是臣,臣从未在军营待过,拿臣和燕王相比,岂非燕雀比之鸿鹄。”
太子听说过裴晏和燕王之间的那档子事,当即话锋一转:“子越也太过妄自菲薄了。大长公主最近身体如何,父皇昨个还在挂念她老人家。”
“劳陛下挂心,祖母身体很硬朗。巧了,祖母不久前也在念叨,陛下也要保重身子,不要在国事上太过操劳。”瞎话裴晏张口就来。
太子:“那就好。孤会向父皇转达的,对了,孤是和孟大人一道来的,子越可去拜见一下孟大人。”
裴晏挑了挑眉:“老师也来了。”
他又扬了扬自己的衣袖:“臣这衣衫不整的,去见老师也太失礼了。说起来还是为了救二位殿下的妹妹,两位殿下可要赔臣一身衣裳,不然臣可要去向陛下讨要了。”
太子哈哈大笑:“若非子越,小七可就危险了,今日之事也不好收场,孤送你十套如何?”
裴晏:“殿下大气,臣当然是却之不恭。”
被裴晏这么一打岔,太子心情好上不少,也不好在发作了。
他转头对大皇子笑道:“孤方才只是和大哥开个玩笑,孤是有事来太学,比试一事说笑而已,下次有机会再找大哥,大哥万不能再推脱了。”
“各位自便,孤还有事,先走一步。”
“恭送太子殿下。”
闹了这么一出,云听瑶也没有心情再去骑马了,便和姜霓一起回了学斋,一路上她都没说话,脚尖不停地踢着路上的石子。
姜霓:“听瑶,你怎么了,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云听瑶语气恹恹道:“阿霓,有些话我憋在心中很久,也不知道该和谁说。”
“史书上记载,自古党争和夺嫡无一不是血流成河。如今朝堂之上,平昌候府从一开始就入局,逃不掉也无法逃,我很怕有一天平昌候府成为权力之下的牺牲品。”
“家祖是以军功起家,到我爷爷这一代依然手握大军,我家的祖训就是保家卫国,保卫世间太平昌盛。你知道吗,我更怕的是,有一天它会成为悲剧的缔造者。”
“我有一次路过书房,无意中听到爷爷和父亲谈话,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在做打压异己之事。”
“阿霓,你说,权力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长辈们用仁义礼智信来要求我,可他们没一个是做到的。”
云听瑶没说出口的是,还有那个人,若他不是正好站在云家的对立面,他们是不是会有那么一点的可能,可是现在,她连奢望都不敢有。
姜霓叹了一口气,只要有利益存在,哪里又会没有争斗,只不过皇权之争死的人多罢了。
更何况平昌侯府是皇后的母家,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再进一步便是权力的顶峰,有谁能拒绝得了,就算云家不争,难道徐贵妃一党就会放过他们不成。
这种事,本来就没有对错。
“听瑶,这种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多思无益。我也劝不了你什么,只能告诉你一句话:做你自己就好,你并非救世主,这个世界也不是非黑加白的,但求问心无愧。”
“还有,你是你,云家是云家,你的家族生你养你,你应该抱有感恩之情,但并非要完全认同。每个人生于世都是自由且独立的个体,你的思想不应该为任何事物所左右。”
云听瑶完全怔楞住了,半晌,方开口:“阿霓,你这话也太……”
“太离经叛道了是吗?”姜霓微笑道。
“是,但是我觉得你说得好有道理。”云听瑶缓缓开口。
这个时代虽然想对开放,但孝顺依然停留在“长辈说什么都是对的”概念,家族更是个人一生当中都无法脱离的存在。
姜霓又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才会和你说这些话,你可要替我保密呀,也别再钻牛角尖了。”
云听瑶轻轻地咀嚼:“最好的朋友。”
姜霓双眉一弯:“对!”
“阿霓,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阳光暖融融的洒下,青石板路上两道影子被拉得修长。泥融土湿,燕子双飞,彼时豆蔻少女,年华正好。
姜霓低下头得意一笑,前世网上的毒鸡汤没白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