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习凤总算还存了一点理智,知道见好就收,她换了张面孔,还是从前那个柔弱的女人。
“拓哥,那我晚上在家里等你,你一定要来啊。”
“拓哥,你晚上想吃什么?排骨炖鸡汤?还是龙井虾仁?龙井虾仁我得让老刘送我去趟菜场,要挑新鲜的虾,一个个剥出来,虽然费工夫,但是只要拓哥喜欢,我就开心。”
陈拓重新陷入不耐烦,他拿起桌上的座机,给老刘的司机值班室挂了个电话过去,不过一分钟的样子,老刘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陈总,要出去吗?”
陈拓指指周习凤,“送周小姐回家。”
老刘哈着腰,做了个手势请周习凤走在前面,周习凤不甘心,幽着眼睛又去望陈拓,可惜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散落着一头乱发,脸上挂着血,那模样,比鬼都不如。
陈拓没注意周习凤望过来的眼神,他下意识又冲窗外瞧了眼,七月的午后,热浪滔天,白晃晃的厂房,蒸腾着暑气,厂区马路边耷拉着几棵老树,枝丫无力地垂着。
周习凤走后没多久,陈拓桌上的电话乍然响起,与此同时,陈拓的大哥大一块儿发出嗡鸣声,陈拓有些疑惑,低着头看着那两样发出噪音的通讯设备,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本想压下去,可惜事与愿违,那种不安感,就像一颗小石子,被投进平静的湖面,涟漪荡开去,很快泛出巨大的圆形波浪。
陈拓先接了座机,是宿舍区的保安,声音急躁,“陈总,小少爷喘不上气,人抽抽的不行,我已经打了120,但我看这情形怕是怕是”
陈拓甩了电话,再不去管那只大哥大,他一边往宿舍区跑,一边扯松领口的纽扣,窒息感和不详的预感,像海浪一样翻涌,喉咙口有腥甜的味道,他恨得两眼发红。
不过十来秒钟的时间,陈拓已经跑到宿舍区,小卖部的门口,有棵老槐树,陈文殊就躺在那儿,喉咙里发出的抽抽声儿,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陈拓拨开人群,冲到陈文殊身边,孩子已经不会说话,手指都是扭曲的,小脸煞白,门牙不受控制地咬住舌头。
杨妮儿把自己的两根手指塞进孩子的嘴里,任由孩子咬住,露在外边的部分,已经泛白肿胀,她咬着牙,汗水像雨滴似得珊珊落下,眼里满是泪水,是疼痛也是害怕。
陈拓蹲在她身边,一言不发,脸阴沉的发青,伸出手指,将陈文殊的下巴轻轻往下拉了拉。
杨妮儿顿时感觉好受了些,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可是事情的经过,她不得不出声解释。
“孩子被吓着了,有些哭闹,我哄不住,就给他买了根冰棍,谁知道冰棍才吃到一半,他就开始抽搐,我把他抱到树荫下,让保安打了120,又给你打电话,我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陈总,可是还是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给孩子买冰棍,我只是觉得那个冰棍挺好吃的,孩子一定爱吃”
杨妮儿语无伦次,说得涕泪横流,陈拓转了眼光又去看孩子,陈文殊躺在地上,两条腿都开始扭曲,一只手掌中果然拽了根冰棍棍儿,剩下的半根早已融化,糊在地上,已经有蚂蚁爬在上面。
亮灼灼的日头照得人睁不开眼儿,一切都那么真实,一切又都那么虚幻。
陈拓回头,同杨妮儿对视,他咬着牙,好似回到第一天他们遇见的那个包厢,他笼在阴影里,她站在灯光下,他们有过一次对视,杨妮儿不记得了,可是陈拓记得。
她身上有种深深的苍凉感,虽然她有着年轻的身体和脸孔,可那种疲累和无力感,似乎与生俱来。
陈文殊就躺在他们中间,还在艰难地喘气,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他说,“如果我儿子有什么事,我要你拿命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