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妮儿行李不多除了每个季节的换洗衣服,还有一个她从孤儿院出来时“院长妈妈”给她的红色小布包,说是捡到她时她就是用这块红布包裹。
红布上还有血迹,因为年代久远早变成黑褐色的污渍,杨妮儿疑心那是她自己的胎血所以不曾洗过那块红布。
红布上用黑色的丝线在角落里潦草绣了几行字估计是时间匆忙,只隐隐约约能辨认出是生辰八字以及“杨妮儿”三个字。
杨妮儿时常对着那块红布发呆,想象是何人在上面用针牵引着丝线绣下这些字,她希望是自己的母亲,常常想象母亲流着泪,万般不舍却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得不舍弃她。
她小时候看过唯一的一部电影,就是台湾的“妈妈再爱我一次”那时她已经快要被赶出孤儿院,她自己还完全不知道那年的春天很长,西宁市政府组织中小学生观看电影她随着班级同学一块儿进去,很快便哭晕在座位上。
在那之后,她学会替自己的亲生父母编造各种理由,她甚至幻想过,自己的父亲是一代富贾,因为父母之命,不得不抛弃她的母亲她母亲在一个暴雨之夜生下她,匆匆绣上她的姓名和出生年月,只来得及将她放在孤儿院的门口,之后便消失在那场夜雨里。
杨宝莲把西边那个小屋给了杨妮儿住,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只床头柜,一个木头衣柜。
好在杨妮儿行李不多,衣服塞进衣柜,证件和那块红布放入一只铁皮盒里,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西边屋的窗户有些西晒,夏天的午后,阳光将一室染得金黄,杨妮儿坐在床上汗流浃背,却连一只电风扇都舍不得买,杨宝莲讥笑她是“守财奴”,她只是好脾气地笑,第一回同别人说起往事。
“我从孤儿院出来的时候,身上只有五块钱,可能那次之后我脑子就有点毛病了,总是没有安全感,一点点钱都要存起来,生怕哪天一觉醒来,又回到身无分文的窘境。”
杨宝莲若有所思,“原来你是个孤儿。”
下一秒又自嘲地笑,“我虽然不是无父无母,可惜也差不多,在外这么些年,我爹妈连封信都没写过。”
两人同病相怜,关系愈发好,日日手挽着手去上班,杨宝莲渐渐从对陈拓的迷恋中脱身,金碧辉煌结识的那个香港老板对她很好,几万几万的港币汇给她,还给她买了名表和名牌包包。
杨宝莲喜气洋洋地同杨妮儿咬耳朵,说是那个香港人承诺她,明年的春天,就将她娶过门,带去香港,做富太太。
她还同她描绘香港,说是维多利亚海港多么漂亮,中环多么繁华,路上到处都是外国人,白色的皮肤,蓝色的眼睛,彬彬有礼地同她说“你好”。
杨妮儿真心实意地替杨宝莲开心,七月的夏天,酷暑难耐,办公室里的摇头电风扇发出“咯吱咯吱”的转动声,很短暂的时间里,杨妮儿的心是宁静的。
隔了没几天,周习凤破天荒带陈文殊来“拓展实业”吃午饭,那天是杨宝莲的生日,陈拓让小厨房烧了一桌子菜,还开了瓶法国红酒,杨妮儿和郑红萍也被叫去作陪,四个人坐在小厨房的包厢里,菜上到一半,周习凤抱着陈文殊,推门而入。
所有人的笑都僵在脸上,只有陈拓,仿佛无事发生,倒了杯红酒,自斟自饮,半饷才抬头,“你怎么来了?”
周习凤不知搭错哪门子的筋,把陈文殊放在地上,眼里含着泪,又冒着火,她不敢指陈拓,只敢拿手指头对着杨宝莲。
“这几个月,你说没时间陪我,我认了,你说没时间陪儿子,我也认了,可你倒是有时间,左拥右抱,坐在这儿享齐人之福。”
陈拓连眉头都没动一下,点了点包厢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