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拓开车回厂区,他在厂区里自建了一套三层小楼房,平时吃住都在厂里,车子驶出去十来公里,副驾驶座上的大哥大响起来,铃声急促,一声连着一声。
他把车靠边停下,燃了一根烟,大哥大按下接通键,放在耳边,神态颇为不耐烦。
“又怎么了?”
那边带着哭腔,语不成调,“文殊哮喘发作了。”
陈拓坐直了声音,“用药了没?”
“用了,这会儿人缓过来些,只是一直嚷嚷,想见爸爸。”
陈拓抹把脸,这十五年的日子,一天天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独独今儿个心神不宁,他想起陈高鹏的嘱咐,下月回老宅,可以带上陈文殊,心里微微一松,随即回了句。
“行吧,我今儿晚上过来住。”
那边喜气洋洋地挂断电话,陈拓却没急着开车,他在路边停了会儿,一根烟抽完,又点了一根,前尘往事,忽然间漫上心头,眼前好似有层层叠叠的云雾,迷了眼睛。
大哥大却再一次响起,是杨宝莲家中的座机,陈拓皱眉,颇为无奈,他接通电话,却不说话,只是将拿烟那只手搭在车窗上,静静吐着烟圈。
那边啜泣声便渐渐停止,杨宝莲总算是个聪明人,跟了陈拓这些年,即便看不见脸,光是闻着呼吸,便知道主子是喜是怒。
杨宝莲低了声音,“陈总,宝莲今天去医院拿掉了孩子,这会儿身子发冷,想喝点暖和的,陈总,看在宝莲为您卖命的份儿上,今天,能不能来陪陪宝莲?”
陈拓掐了烟头,“杨宝莲,你拿钱办事,跟我毫无瓜葛,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你知道我脾气,别触我霉头。”
那边又呜呜咽咽哭起来,一边抽噎一边语不成声,“陈总,您都不可怜可怜我吗?我为了您,肚子里这块肉,连是谁的都不知道。”
陈拓大怒,电话按断,大哥大直接关机,前方有车对着开过来,大灯闪烁,晃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陈拓开着车,沿着主干道绕了几圈,车窗开得极大,夜风一阵阵吹拂,他这才慢慢平缓了情绪,不知不觉中,车子开到市中心的“桂阁小区”,他望着小区里的万家灯火,终是将车停稳在周习凤的楼下。
………………
陈拓拿着钥匙,熟门熟路地开门进去,周习凤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正在给脚指甲涂指甲油,看见陈拓,忙不迭地站起来,指甲油藏进抽屉,“每次打完电话,总得过几个小时才到。”
喜悦之情,藏也藏不住,言下之意,陈拓自然能听懂,他并不应答,把钥匙甩在玄关处的鞋柜上,周习凤拿来拖鞋,蹲在地上服侍他换上。
陈拓往卧室方向走,“文殊睡了?”
周习凤说:“刚睡着不久。”
陈拓推门进去,卧室里亮着一盏壁灯,陈文殊半张脸藏在被子里,小脸蛋红扑扑的,鼻梁间一层湿腻腻的汗。
陈拓把被子往下拉了拉,再转脸的时候,神色便有些严厉,他压着声音和怒气,“医生嘱咐了多少次,别把被子捂太紧,孩子睡了,你就在边上看着,坐外面涂指甲油,涂给谁看?别告诉我是涂给我看,犯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