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秀对纪柯抱有善意,想要与他交好的事情有不少人都知道,程秀作为今科状元郎,也颇受圣上的看重,有不少人原本想要拉拢他,但是一听说他与纪柯走得近,顿时就把他排除在外了,所以程秀满打满算在朝中也没有多少有交情的同僚,他一出事,能帮到忙的人并没有几个。
陆刚对程秀也有几分惜才之意,知道作为寒门子弟一路走到现在有多么不容易,而且程秀算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了,陆刚不愿看他就此断送自己的仕途。
纪柯对程秀的事情却是一无所知,在江宁的时候程秀就没有给他写过一封信,这让纪柯当时就怀疑是不是程秀在盛京出了什么事。
“那程秀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明明这个傻乎乎,一根筋的状元郎在他走之前还说要争取有朝一日站在那权力的最高峰,做造福百姓的事情,怎么现在就出事了呢。
纪柯的语气有些急迫,陆刚也才知道原来纪柯真的跟程秀有几分相熟,应该能说上几句话。
“他近来编撰刑典,时常去刑部走动,刚好遇上顾准在朱雀大道上策马,便上了折子参了顾准一本,圣上原本也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却没想到程秀咬着这件事不放,昨日还跑去王府,请求顾准伏法。”
顾准是顾家的独苗,平日里走鸡斗马的事情没少干,就是一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可因为他的父亲是为救圣上而死的顾将军,所以破例封为异姓王,他的行事放荡荒唐,可圣上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本皇城之内若非特许不能策马疾奔,违者则触犯了圣上的威严,应该严惩不贷。
但是按照顾准的身份,他也算半个皇族,应当不被这条法令拘束,但偏僻程秀一根筋,抓住这点死咬不放,所以才造就了今日两难的境界,而且顾准在朱雀大道上策马嬉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甚至还伤到过人,但都没有人上报,所以一直相安无事。
若是圣上真的听从程秀的请求严惩顾准,却是丝毫不给已故顾将军的面子,其实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若是完全无视程秀,按照他在如今寒门子弟中的地位,恐怕会寒了一部分人的心。
“程秀是不是已经出事了?”纪柯越听越心道不好,程秀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居然主动去招惹这样的事情,到头来不仅得不到半分好,还会连累自己。
如纪柯所料,昨日程秀又去了顾王府,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却主动去招惹顾准,可想而知顾准这个平时作威作福惯了的纨绔子弟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而且程秀总是在他耳边聒噪,又跑到圣上面前进些谗言,这让顾准很不喜欢这个今科状元郎,索性就把程秀关了起来。
程秀被关在了顾王府,可身边却没有人能够救他,就算圣上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会抱着让顾准给程秀一点颜色看看,好让他消停的想法而装作不知晓这件事情。
顾准身上只有爵位,除了圣上的偏重之外就是个酒囊之辈,丝毫没有什么水准才华可言,而且听闻他素来有些怪癖,也不知道会怎么折磨程秀。
有知情的人却纷纷都道程秀做的太过偏激,偏偏要跟顾准对上,吃点苦头也是好的,所以一时间竟没有人关心起程秀的死活。
按照圣上对顾将军的愧疚,就算顾准不小心把程秀弄死,恐怕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并不会怎么动顾准,对程秀则只有惋惜,毕竟庆朔八年的状元郎没了,等下次开恩科时,又会有新的学子补上。
所以能帮程秀的,自始至终却只有纪柯一个人,就算陆刚惜才,也不好明面上搭救程秀。
这件事是昨日才发生的,那时候纪柯正在赶回盛京的路上,所以并没有及时收到消息。
程秀被关在顾王府整整一天,也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折磨,纪柯心里暗骂这个呆子尽会惹事,可却也顾不上好好休息一番,直接跑出了北镇抚司。
顾准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在平常就连锦衣卫的面子也不给,纪柯也不能保证自己去了就一定能把程秀救出来,若是顾准不放人,万一拿程秀来要挟自己,那可就得不偿失,反而把自己搭进去,程秀也可能救不出来了。
纪柯刚刚出宫,人刚到北镇抚司,就又折返了回去,可是却没有直入御书房拜见圣上,而是去了永微殿。
永微殿是三皇子生母宋贵人的寝殿,三皇子体弱多病,圣上大发怜悯之心,许他可以永久住在宫里养病,不用出宫开府。
宋贵人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初承雨露后便有幸怀上了孩子,才有了如今的位置,她知道自己身份低贱,所以一直不争不抢,只将心思用在抚养三皇子上面。
如今宫里斗法的只有唐贵妃和桔妃,无论二人斗得如何不可开交或是两败俱伤,都没有把目光落到宋贵人身上过。
宋贵人的出身太低,就算三皇子身体康健,也是个有出息的,就凭着生母的出身,也难登大雅之堂,何况他还是个活不久的病秧子,根本就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可三皇子无论如何,也是皇族中人,终归是要压过一头顾准的,而且顾准对程秀可以没有忌惮,但是对于三皇子却要好好的斟酌一番,毕竟圣上因为愧疚纵容他,但是外姓王爷却还是比不上自己的亲儿子的。
宋贵人是个性子温婉的女人,说话也慢条斯理的,第一眼看过去丝毫不会觉得她是宫女出身,但是细观以往,宋贵人总是能有意无意的躲过一些明枪暗箭,而且滴水不漏,能在深宫中保持这份气度和心态,远远不像表面上那般。
宋贵人对纪柯的到来有些诧异,这可是圣上身边的大红人,委以重任的能臣,虽说有圣上的特许,纪柯可以随意出入后宫,但是今日怎么就会到她这不起眼的永微殿呢?
她知道纪柯是大公主和二皇子想要拉拢的对象,可是纪柯很聪明,迄今为止哪边都没有得罪,也没有摆明自己的态度,是个处事圆滑的人,所以宋贵人想了很多种可能性,却没想到纪柯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纪柯向宋贵人行了礼,接着抬头道:“臣之所以叨扰贵人,其实是有一件要事相求,求贵人允许臣见三皇子一面。”
纪柯来永微殿的目的是三皇子,加上他的身份,这让宋贵人的笑容逐渐消失,她不懂那些朝堂上的纷争,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只想让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的活着,而不是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宋贵人刚想开口拒绝,一道低沉的男声就传了进来,还伴着时不时的咳嗽声。
“纪大人既然来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陈却的声音有些虚弱,一听便是久病之人,他用手指轻轻抵着自己的唇,咳嗽时眼尾泛着雾气,似是有些痛苦。
纪柯如愿以偿见到了传闻中病弱的三皇子,陈却,他还是如自己之前见到时一样,但是身形越发瘦弱,站着时甚至有些摇摇晃晃,一副病已入骨的模样。
“纪某前来,是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三皇子,请三皇子随纪某出宫。”
一提到出宫两个字,宋贵人就忍不住脱口而出不可两个字,陈却只是定定看了纪柯一眼,淡笑点头:“愿为纪大人效劳。”
陈却还不知道自己所求何事,就如此爽快的答应,这让纪柯心里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他和三皇子见过几面,大公主野心勃勃,一看便是权利欲望很重的女人,二皇子的母妃出身将门,他本人却像是一只笑面虎,终日带着一副面具,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真,而三皇子则是特殊的存在,也是纪柯觉得最容易相处的一个。
也许是因为从小泡在药罐子里长大,三皇子的性格比较随和,通常只是听人说话,从来不会多说一句。
“多谢三皇子了。”纪柯对于陈却不顾孱弱的病体随他出宫这件事感到了几分愧疚。
“纪大人不必谢我,说来也是托大人的福,我才能出宫看看外面的景色,仔细回想,居然都记不起来上一次出宫是什么时候了。”陈却掀起马车的帘子,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眼睛里浮现出淡淡的笑。
“盛京城的风景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你说是吧,纪大人。”
陈却的声音飘到了纪柯的耳朵里,纪柯此时正在着急程秀的处境,在来的路上他也简略的和陈却说了此行的目的,虽然知道有皇子在,顾准肯定不敢嚣张,但是却不知道程秀如今如何了,是不是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陈却见纪柯没有回答自己,耐着性子没有说什么。
当马车缓缓停下时候,陈却由着车夫扶下车,顾府两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顾准虽被封为王爷,但却有名无实,顾家还是从前那个顾家,只是多了几分圣上的愧疚,这才被称一声顾王府,但总有些人不知道收敛,依旧作威作福,却不知道这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进去吧。”陈却转身对着纪柯说。
顾府里,程秀被顾准关在柴房里整整一天一夜,顾准像是完全忘了他这个人一样,一滴水也没送来,程秀就这样在暗无天日的柴房里苦苦熬着。
如今他受了难,不怪别人,只怪自己太傻,拿着本刑典便想要惩罚犯错的人,却不曾想在没有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空话,最后还落到这样的境遇。
就算自己被饿死在柴房里,恐怕顾准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兴许还会觉得解决掉自己这个麻烦而感到愉悦。
程秀的意识逐渐模糊,那些平日里和他走动的同僚在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后都纷纷远离了他,甚至还担心自己连累他们,还真是可笑。
程秀忽然想到了纪柯,他如今应该还在江宁吧,都怪自己忙着手头的事情,都顾不上给他写信了,纪柯应该不会怪自己吧。
他忽然好像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是在做梦一样,仔细辨认之后,才发现是纪柯的声音。
“顾小王爷,该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