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知柔正暗自思忖甄六娘已经穿过人群走到她跟前。
蔺知柔当着众人的面不好称他六娘只是作了个揖:“甄贤弟别来无恙。”
他们上回在普通院邂逅,甄六娘还是女孩儿打扮故而不曾叙过年齿蔺知柔见她生得比自己矮半个头想当然以为她比自己年幼当下以“弟”相称。
甄六娘目光微闪却也没什么异议只是诧异道:“你也要考神童试?”
蔺知柔答道:“区区不才蒙本县明府举荐。倒是足下上回说要南下广州这么快回来了?”
甄六娘讪笑道:“途中遇到些不测。”
他不细说,蔺知柔也不问只道:“令姊无恙?”
甄六娘道:“承蒙垂问家姊十分安好。”
两人寒暄几句甄六娘指着角落里的空位道:“咱们去那边坐。”
两人席地坐下甄六娘问道:“上回那节度使府的呆子,后来不曾寻你晦气罢?”
蔺知柔笑着道:“不曾。”
甄六娘道:“那就好我谅他也不敢。对了上回你说要去拜柳十四为师拜成了不曾?”
蔺知柔答道:“托足下的福区区已拜入柳先生门下。”
这话本身没什么问题可上次甄六娘大泼其冷水听她这么一说,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原来是柳十四高足,这次州府试,足下必定胸有成竹了。”
蔺知柔听他一口一个“柳十四”,言语中殊无尊重之意,神色不由冷了三分:“足下过誉,区区自当奋力,庶可不丢家师的脸。”
对方却不怎么会看人脸色,兀自道:“甚好,你可要好好考,过了覆试,我们便可结伴去长安了。”
蔺知柔瞅瞅他:“贤弟看来是十拿九稳了?”
甄六娘道:“差不多罢,但凡里头那些主试有点眼光,小可断然没有取不中的道理。”
这话说得十分张狂,偏他态度坦然,由不得人不信。
正说着,周围嘈嘈切切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周遭陡然静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蔺知柔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年可七八岁的男童走进屋内。
只见他衣饰华贵,两手背在身后,下颌微微抬起,神情很是傲慢,不过令众人忘记交谈的却是他那引人瞩目的相貌。
这孩子细眼塌鼻,一口龅牙,脸色黑黄,头发稀少而焦枯,发色倒比脸色还淡些,配上不可一世的神情,丑得独树一帜。
“是獠童!”人群中不知是谁轻声说道。
屋内到处响起嗡嗡的私语。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獠童……”
“听闻他奇丑似鬼,果真如此……”
“这副尊容怎么也得举荐?不怕冒犯圣躬么?”
……
议论之声一时间不绝于耳。
蔺知柔恍然大悟,听闻吴郡张氏有一子弟其貌不扬,却又聪明绝顶,坊间因其貌丑,戏称其为“獠童”。
张氏是江东旧姓,即便到了本朝族中也出过不少高官显要,那张小郎是嫡支门第高华,偏偏生得如此相貌,自然名声大噪。
蔺知柔曾读过这位张小郎的诗作,与蔺遥风调迥异,文采却在伯仲之间。
甄六娘却是一脸茫然,小声问蔺知柔:“这是谁家的小孩?”长得可真磕碜。
蔺知柔也压低了声音答道:“张十八郎,是个神童。”
甄六娘笑道:“你们江左可真是人杰地灵,遍地都是神童。”
这话将蔺知柔也捎带了进去,她并不作答,只是瞟了他一眼。
那张小郎听见众人议论他,脸色未变,七八岁的孩子有这份心性已是不简单,将来一同入京赴试,想来是个强劲的对手。
张十八郎旁若无人地走进屋内,环视一周,瞟了眼甄六娘,最终将视线落在蔺知柔身上。
他昂首阔步地走到她身前,上下打量她两眼,作了个揖:“足下便是吴县蔺七郎?”
蔺知柔起身作揖:“正是蔺某。”
“想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他既然这么说,蔺知柔便道:“久仰张公子大名。”
张十八郎笑了笑:“蔺兄大名亦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不过尔尔。”
蔺知柔怔了怔,如果这话说她也就罢了,她现下的水平说一声“不过尔尔”也不为过,但这张姓小儿说的是蔺遥,这就是无理取闹了。
不过对方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蔺知柔懒得与他争短论长,只是笑了笑:“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