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子约莫二十来岁,个头不高,模样亦很平常,但既能披挂虎皮大氅,那必然绝非黔首。他奔跑完后停下来时,便将那件虎皮大氅从身上脱下,当作毯子铺在一面青石上,当作卧垫。山中既湿且寒,他又将大氅的外缘翻卷过来,盖在自己身躯上。
孟晓波随即发现此人并非孤身一个,还有八九个年轻的缇衣男子在一个皂服模样的青年男性的率领下,趋步紧随在几十步后处,步履都很急,但脚力显然远不及那披挂虎皮大氅的。孟晓波放低望远镜,只见除了那胥吏模样的皂服男子之外,其他人一水相似的简便短衣长袴,个个腰悬长刀,且皆用左手把这刀鞘向前,身材虽然瘦削,却像群逐狩猎的秃鹫,像极了豪右豢养的那种门客、家将。
倏然一声鸣响,一件不测之事不期而至。孟晓波目不转睛地盯着望远镜里发生的场景,右手不自然地去取皮套里的柯尔特手枪。
钱唐县的越民邹虎、邹娣兄妹攀山越岭,三日两夜都没有打到猎物。就在太阳将要下山时,邹虎却看到有一条“大虫”卧在青石上小憩。
兄妹先是惊得血液冲涌到脑顶,四肢僵得几乎不能动弹。屏息凝神观察了一阵,发现那大虫似是并未察觉到异样,这才稍稍回复了神智。二人兴奋又紧张。邹虎示意妹妹退后,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搭一支粗大的铁镞在弓臂最中间的弓驸边,徐而有力地引动弓弦。他愈往前走,愈是全神贯注,一身的气力全都运集于弦上铁镞引而未发,却已蓄积惊人之势。
猎人狩取野猪、熊罴、大虫这样的猛兽时,往往会选取粗厚沉重的大镞,采逼近射击的战术。成败既然在乎一瞬,故猎人如无胆魄、勇气,根本就不要念想去狩猎这等凶兽。
“噗”地一声响,重镞疾如闪电,撕破了林中的静谧,准确地贯穿了那只“大虫”。那“大虫”甚至都没有发出声响,头便歪倒在一旁,不知是否因这一下就断了气……
“中了!”邹娣喜悦地叫道。
“轻声!”邹虎仍不敢十分确定猎物已经到手,仍伏在石后仔细观察。
他年仅二十三岁,个头不高,身材却极健壮,尤其是他厚实的胸膛与宽阔的肩膀,即在越人之中,亦是极为罕见的。
邹虎小心地弯着腰,目光炯炯地盯着那“大虫”,一步一步地靠近,弓上已经搭住了第二支重箭。他又将腰际背脊厚实的短刀撩在身前,预备发出一箭后,在间刻之瞬,便再迅速地将这短刀投掷出去。欲猎猛兽,他可不会吝惜穷尽自己的全部手段。
“阿兄,小心!”邹娣在身后警觉地唤住邹虎。邹虎稍住脚步,复又屏气往前靠近。
但那“大虫”好似已因一箭而彻底送了性命一般,竟仍是一动不动。当邹虎终于站在“大虫”身侧,用那短刀把“大虫”的头扭过来时,心中却猛地扑面而来一道激流:“怎么这般松垮!根本没有费我的力气!”他用脚踏住“大虫”的背,并不是意料之中的那种坚石般的感觉,只不过顺势用力一踢,从“大虫”的皮囊里便滚下一具尸体,前胸后背被贯穿了一个巨大的血洞。刚才为复合弓射出的重箭原来已没入泥土之中,此前未见,只是为这具尸体阻挡之故。
“啊……”邹虎倒吸一口凉气,眼前天旋地转。邹娣隐在后面的灌木丛中看得真切,慌慌张张地赶上来,看到那被误杀的“大虫”后,也好似一桶冰水从头灌到底,吓得面白如纸。
然而不等邹氏兄弟稍稍回复心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震惊、急促的怒吼:
“二郎?二郎!”
“有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