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不宜久留。”孟晓波不动声色地把枪收回皮套,“还是同昨日一样,将能用的物资都带走。”
桓阿与胡乂齐声称诺。
搜刮这个越人村砦时,孟晓波观察到了一个现象:这里的越民并不似想象中那般原始,从搜得的一些农具来看,他们应是在山中某处还辟有田土。总的来看,这里的越人似并不是南岛族群的食人生番那样要猎人头的野蛮人,而是一种更为质朴的稻作民族。
只可惜人去楼空,否则孟晓波也许还会有客串一回人类学家的心思,深入到这些布满干栏式建筑的越族山砦居住一些时日,近距离观察一下,他们的生活方式与外面的世界究竟有何不同。
午后,在孟晓波的提议下,众人索性在越人山砦里杀鸡宰羊,开了一顿荤,喂足了气力,这才重新出发赶路。不过由于携带的物资更多了,速度更是快不起来。
傍晚入暮后,众人到了一处谷涧,前面的山林黑得深不可测。孟晓波不想赶夜路,就叫大家早点歇息,明早一放晨再快些行动。次日晨,胡乂放牛吃足草,饮满水,又回来与众人一道吃了顿荤食,喂得满面发光,也忍不住直低声嘀咕,哪里竟会有人这样去收纳流亡的……他提着根从越人山砦里搜来的铜头长矛,昂首阔步跟随在孟晓波之后,同桓阿一起把队伍管带好。
起伏的山丘苍翠蓊郁,炎夏的暑气中,微微地点缀着蝉鸣。孟晓波感于此地胜景,有时驻足喝水,竟会恍惚失神。
桓阿时刻追随在侧,服侍起来忠心诚恳虽然有时手脚有些毛糙,让孟晓波不太适应。不说他哪里受得了桓阿这样他父亲辈的人的服侍,且说句实话,这桓阿还有许多中古人士的陋习,孟晓波也唯恐他递来的东西不洁净,几次三番推阻了,都是自己揾食饮水。桓阿毕竟投附不久,不知孟晓波根底深浅,加之在东硖里停留那三天,他也知道这东硖里诸公都有些异于寻常人的做派,因而最后也不敢逢迎上前了,只是很小心谨慎地立在一旁静静候着,用眼神等候孟晓波的吩咐。
当日午后,孟晓波热得满头大汗,狂饮了一筒溪水后,莫名想起了一些影视剧的场景,信口问:“桓老父、阿乂,这周围山中可有老虎么?”
“虎?”胡乂摇摇头。桓阿则回答道:“应是有的,却也不常见。老朽少年时曾住在乌程县大树乡。记得熹平三年,曾有大虫下山,在乡里咬死了许多猪羊。”
乌程县距离不远。而老虎的活动范围很广,据说通常有数百平方公里的栖息地,出现在在这片山里,或许不奇怪。
长江三角洲还有老虎的足迹,这事在二十一世纪的人听来,可能会有些叫人不可思议,毕竟在那个时候,华南虎这一种群本身甚至都濒于灭绝了。但在公元二世纪,即使像是会稽、豫章这样已经被纳入汉治百余年的大郡,人力也尚不能涉足内中的全部地域,森林采伐的程度更是远不及于后世,存有各种珍稀动物,并非稀奇之事。
“这个时代的生态环境太好了,”孟晓波自言自语道,“听道潜说,东汉末年,在中国甚至还有犀牛。嗳……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没有灭绝的物种啊。”
他环顾四周,觉得回程的道路好像是越走越偏,与自己来时的记忆有所不符了,便决定登到高处大致观察一下,绘制一个大概的路线草图之后再下来带队。
于是嘱托胡乂与桓阿看好队伍,自己“去去就来”,孟晓波沿着山溪往上攀援,很快就抵至高处。他举起望远镜观察,估测自己的队伍大约在来时道路的偏北侧,但与东面的杭嘉湖平原的直线距离,大概也没有差多少,也许再赶一两天就能出去。
又往其他几处方向随意观察了片刻,都没有发觉什么异样。整片山林像是一个静默了数千年的老者,浑厚苍朴,在阳光耀眼的午后和云雾薄淡的黄昏,都浓郁得几乎只有一种颜色。忽然,待他转到西南方向时,镜片中有一道黄色的长影迅疾穿过,仿佛是纵跃了几个步子,猛地在这抟深绿中窜动。
“总不至于说大虫,大虫就到吧……”孟晓波稍作镇定,继续观察。
那抹黄色停了下来。孟晓波趁机转动滑轮,提高倍数,锁住这突然闯入眼中的对象,这才不禁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大虫,而是一个披着虎皮大氅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