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per07
黑色的轿车在公路上飞驰,许欢喜攥着方向盘的手一点点地缩紧,青白的骨节在手上狰狞地条条绽出。
直到现在,她本就已经拥挤不堪的大脑里,还满是那个女人赤红的双眸。
理智告诉许欢喜,她现在的唯一要务就是查案,可大脑此时却如同一个暴食的怪物,毫不留情地撕咬着她的神经,把她的理智一点点一点点地拆吃入腹。
或许是因为想要快点把脑袋里令她透不过气的记忆排除,许欢喜咬着牙踩下油门加速。
汽车呼啸而过,她的车窗半敞开着,窗外的冷风凶猛地扑在她的身上,不亚于尖刀的爪牙在她的肌肤上肆虐,许欢喜暗暗咬牙,不知是因为寒冷疼痛还是因为大脑过于混乱,让她疲于应对。
而更让她无力招架的事实接踵而来,比如说
她每夜每夜的梦魇里那个女人的声音,
竟然会与殷滢相似。
“吱啦”
轮胎擦着公路几乎要喷溅出火花,汽车哀嚎着如同赴死般拖行了十几米才堪堪停下,一只白色的绵羊站在车前,它黝黑的眼里倒映出此时在车内狼狈不堪的许欢喜。它眨了眨眼,突然撒开四肢逃离到一旁的树丛中。
许欢喜的头都埋进方向盘里,她的指甲深深陷进方向盘的毛绒保护套中。如同一只濒临渴死的鱼,她大口喘着粗气,心脏一阵钝痛传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捂胸口,指尖上却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才发现就在刚才,自己的指甲已经全部劈断,伤口里泛着猩红的血丝。
许欢喜无奈地掩面,企图把眼底里的恐惧都埋葬在手掌的阴影之下。平复了许久呼吸,她才抬起疲惫的眼眸,再次发动汽车。
到达市局之后,身边有同事经过冲她打招呼,她却连转头一个眼神都顾不上回应,就直奔市局局长刘海学的办公室而去。
当许欢喜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时,刘海学刚刚挂断一通电话,再抬起头,就看见许欢喜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
刘海学不禁一愣,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许欢喜。耳际的碎发汗津津地黏在她由于快跑而变得苍白的脸上,眼神之中满是汹涌的急切。
“出什么事了?”他蹙眉问道。
许欢喜走上前,眼神恳切地看着他,半晌,他才听到她清朗的声音。
“我想要外聘一名专家到特调处。”
回来时由于没有许欢喜在,车上的气氛显然变得好了许多。刘弛也不再只是一味地开车,他也会和坐在身后的殷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所以,许处长在你们警察的圈子里很有名咯?”殷滢笑着提问。
刚才两人随意聊着警局里的事情,话题最后就绕到了许欢喜的身上。
“是啊,我还在警校的时候就听过许处长的大名了。我们警校里的女同学,基本上都是许处长的粉丝来着。”
“女同学?”殷滢闻言一愣,脸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不悦,而后笑道:“女孩子们……也很喜欢许处长吗?”
“嗯对呀,很多女同学都把许处长当作榜样来着。”刘弛转动着手中的方向盘,汽车随之缓缓转弯。
“想想也是啊,许处都毕业六年了吧,但是到现在全省警校射击大赛的最好记录保持者好像还是她,包括54公斤级的大学生武术散打锦标赛的金牌,许处当年也是连拿了三年。当初许处也不是禁毒专业的,但是好像就是因为她各项成绩都很优秀,所以毕业的时候上面破格把她收入禁毒大队了。”
“喔,是吗,”殷滢淡淡一笑,“那还真是成绩斐然。”
“只不过呢,如果是旁人,我们这些后辈还能够幻想着将来或许能够长江后浪推前浪,但是许处,”刘弛说到这里停顿,他轻笑一声,摇摇头。
“如果是许处的话,我们谁也做不到。”
殷滢闻言有些好奇,她抿了抿几乎无血色的唇,笑着发问:“怎么说?”
“许处她……嗯,我该怎么说呢。”刘弛的语速慢下来,他咂了咂嘴,似乎是在思考措辞。
此时车子已驶入市区,周围的景色变得逐渐繁华喧闹起来,多彩的颜色投映进殷滢颜色浅淡的瞳孔之中,她伸出手,抚上冰凉的车窗玻璃,窗外寒风落下的眼泪无声地顺着她手心的纹路滑落。
“该说她是太努力了,还是……太不把性命当回事呢?”
刘弛的声音又响起。
“我还在校的时候,每一年老师们讲在执行任务时要注意个人安全问题的时候,举出的反面例子都会是她。”
他有些心疼也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而且你知道吗,整整四年,每一年的伤竟然都是不同的。”
殷滢此时则依旧看着车窗外,她白皙得异于常人的脸上此时没有半点表情,对于刘弛的话也未作任何反应。
就好像与这个世界隔绝。
刚才刘弛问“你知道吗”的时候,她险些笑出来。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许欢喜右边的肩胛骨上有一道砍骨刀留下的刀伤,左腹有一处刀伤、两处枪伤,左胸距离心脏三厘米的位置也挨过一刀。
这些她都清楚,甚至都是在她眼前发生的。那时的她还没有与神签订契约,所以当血液从许欢喜的身上如同潮水一般涌出的时候,她还能够同时簌簌落下眼泪,即使无法与她身上的痛楚感同身受,但却依旧足够撕心裂肺。
许欢喜身上的每一处伤对于殷滢来说都是无法挣脱的枷锁,一点一点地像是带着毒液的藤蔓,扎进她的血肉,将她牢牢禁锢。
“我们都说,许处长就像神话中的不死鸟,即使受了那么多的伤,但却依旧斗志满满,如同永生。”刘弛说道,“可她那种每一次都可以豁出命去的态度,怎么说呢,”他自嘲一笑,“尽管我是男人,可我却自认永远也做不到。”
“这种品质有什么好?”殷滢开口,她眺望着延伸至远处,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行道柏树,眼神中尽是淡漠。
“一心求死的人,有什么好值得去学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