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番话,满座的人都大吃一惊,人证确凿,不知皇帝要如何处置。皇帝满脸阴沉,道:那平日里,容妃去清真寺昏礼时,傅恒和她也有私下见面吗?这人道:那小人没见过,但是两日前,他和容妃出来的时候,二人十分亲密,手拉着手,一起出了寺门,小人也大吃一惊,但怕被傅恒大人发现,不敢跟出去看。
满座诸人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鸦雀无声。皇帝狠狠地盯着雅尔哈善,雅尔哈善心中十分得意,但在皇帝的眼光下不自禁瑟缩了一下。霍集占一直在思量,但看当下的情势,自己若是说话,恐怕傅恒会更麻烦,法蒂玛也有不小的麻烦,心中十分焦急,看向海兰察,海兰察微微摇了摇头,他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说傅恒没事,还是事情已无可挽回。
突听皇帝冷笑了一声,道:海兰察。海兰察忙道:是。匆匆出去了,然后也带入一个回人,这人三十余岁,锦袍高冠,仪表堂堂。鄂弥达和刘统勋一时想不起来此人是谁,雅尔哈善和霍集占却认识,这人便是容妃的哥哥,皇帝亲封的一等台吉辅国公图尔都。
图尔都进来后,海兰察便在后面亲自关上了公堂的内门,众人心里又是一惊,知道接下来的审问,事涉皇帝宠妃和皇帝心腹,关系的是皇帝的脸面。刘统勋心想:雅尔哈善绝对是死定了,他都入了军机,怎么蠢钝至此,就算傅恒和容妃真的有染,他更是死定了。鄂弥达只觉得心惊肉跳,大祸临头,暗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强自镇定。
图尔都向皇帝行了一礼,皇帝对他道:你来讲。
图尔都道:是。那日,皇上教海兰察大人来找我,说要提霍集占出天牢,让傅恒大人在清真寺代皇上密审霍集占,要我一同去做个见证。我看小妹自来了我府上,几日不吃不睡,很担心小妹出事,便央求海兰察大人去求皇上,让他允许小妹见霍集占最后一面,皇上体恤小妹,最终同意了,但此事绝不能公开,而且让我和傅恒大人一同在侧,绝不允许出任何差错。密审和见面都是机密大事,于是我和傅恒大人商量,一早将小妹打扮好,让她掩饰身份去大堂做晨礼,我和傅恒大人也乔装好。后来海兰察大人带霍集占来了,我便叫他去见小妹,自己和傅恒大人从另一边门进去,在小礼拜堂等他们。她和霍集占在小礼堂的见面,全程有我和傅恒大人在场。霍集占走后,小妹突然不支晕倒,我担心引人注意,坏了皇上的事,便教傅恒大人还是按原计划带着小妹从大堂出去,而我先从外门出去,然后在寺外的巷子里碰头接回小妹。
皇帝看着海兰察和霍集占,问道:是这样吗?海兰察和霍集占都点了点头。霍集占放下心来,他虽然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这么做,但见傅恒和法蒂玛无事,便对海兰察微微一笑,却见海兰察似乎忧心忡忡。皇帝一笑,对着雅尔哈善和守卫慕达伦道:你们俩明白了吧?雅尔哈善和慕达伦都已吓得面无人色,跌坐在地下。皇帝先让人把霍集占和慕达伦带下去收监,然后看着雅尔哈善道:你还不招来?是谁指使你去和傅恒抢功的,又是谁指使你去监视傅恒的?
雅尔哈善心中叫苦不迭,见从头到尾都落入了皇帝的圈套,再无力回天,把心一横,道:全是奴才一人所为,绝对无人指使!皇帝狞笑道:朕再问你一遍,到底是谁指使的你?雅尔哈善梗着脖子道:确实系奴才一人所为!皇帝便对刘统勋道:既然雅尔哈善都招了,又无同党,鄂弥达待朕问了再发落,你是刑部尚书,你看该怎么处置雅尔哈善?
刘统勋站起来,面对皇帝,一拱手,郑重说道:回皇上,雅尔哈善欺君罔上,私放朝廷钦犯,污蔑朝廷一等公,居心叵测,按我大清律例当凌迟弃市。按律还有诛九族,但雅尔哈善是红带子,他的九族很可能和宗室近亲关联,于是刘统勋停了不说。雅尔哈善如头顶响了一个炸雷,脑中一片空白。
皇帝道:准奏。鄂弥达,朕姑且相信你未参与此案,你先回家去写悔过折子,交与朕看过再议。朕会派人调查,若发现你参与其中,也要按律处置。鄂弥达汗流浃背,浑身发颤,忙离座叩头谢恩。皇帝又道:今天的事……鄂弥达和刘统勋立刻伏下身去,道:皇上放心,刑部绝不向外泄漏半个字!违令者格杀勿论!皇帝似乎很满意,便让图尔都鄂弥达和刘统勋都出去了,堂内只留了海兰察,海兰察又去把门关上了。然后皇帝走下堂来,用手抚在雅尔哈善肩上,道:真的无人指使,你就有胆子构陷傅恒?如今再无旁人,你不要害怕,就告诉朕,朕会酌情从轻发落。
雅尔哈善道:皇上,那日玉京园思过后,您叫奴才应下放了霍集占,说是便不追究奴才抢功之过,还能保全奴才一家。皇帝道:没错,朕说话算话,刚才不过在众人面前做个样子。你犯的事儿按律是要三司会审的,朕不过只发刑部公审,而且由朕亲审,就是想赦你,但你怎么就攀扯傅恒和容妃了?还说无人指使?雅尔哈善道:您要对奴才用刑,奴才害怕……
皇帝笑道:是吗?如果朕不说用刑,你就不会招那个守卫来吗?你不是一早便带他来了?你是和朕一起来的,朕并未见到旁人,你是怎么带他来的?雅尔哈善见皇帝洞若明烛,只能应道:奴才……把他带在自己的轿子里。皇帝盯着他,道:你胆子不小啊!谁指使你这么做的?这里只有朕和你二人,你告诉朕,朕说不定就饶了你的命和你的家人。
雅尔哈善终于抓住了一线生机,道:是……和亲王。皇帝眼神一亮,怒道:雅尔哈善,你可真厉害啊!构陷傅恒不成,便构陷和亲王!朕的军机大臣都是你的掌中玩物儿?!说!都是谁给你的胆子!雅尔哈善急道:奴才所说并无半句虚言,和亲王多次请奴才过府一叙……他和傅恒素来不和,见霍集占久抓不获,便指使奴才做了这一切。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道:雅尔哈善,你可知和亲王是谁?雅尔哈善道:奴才知道,他是皇上的亲弟弟,当朝唯一的亲王,所以奴才不敢不听他的话……皇帝于是一笑,道:那你如果是朕,你要怎么办?
雅尔哈善忽然又明白过来,自己再无活路,怔怔半晌,道:皇上,奴才这条命是保不住了,但凭皇上作主。皇帝长叹了一口气,道:皇考在世之时,弘昼便为皇考所钟爱,朕绝不能伤了皇考之心之情,你方才说的话,只有朕和海兰察听见了,你罪行昭彰,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自己绝无同党,就算你刚说和亲王的话都是真的,你的罪也不能免,还加了一条欺君之罪,你懂吗?
雅尔哈善道:……奴才全明白了,清真寺那个守卫是和亲王收买的,奴才事先毫不知情,也不知道有这个人,和亲王说天威难测,但只要奴才带着那个守卫作人证,在公堂上抖露这件事,定可保住性命。又说万一还是无力回天,只要奴才不供出他来,他便可向皇上求情免奴才一死……
皇帝离开座位,在堂上来回踱步,边走边震怒道:原来,你不相信朕说的话,倒去相信他,你好……这爱新觉罗家的天下到底是谁的?!你叫朕还怎么保你?哼,你不敢不听他的话!他是谁?雅尔哈善吓得瑟瑟发抖,又叩头求饶。
皇帝最终坐了回去,缓缓地道:朕就念你最终对朕说了实话,就给你个全尸吧,免你受那凌迟之苦,你的家人,朕也不追究,你的儿子,将来朕会酌情考量……但朕和你说的这些话,你绝不能再告诉任何人,弘昼更不行,入了天牢你就给朕三缄其口做哑巴……雅尔哈善,你要明白,如果朕要你死要你的儿子死,谁能拦得住?谁能求情?雅尔哈善痛哭流涕,叩头道:奴才遵命,奴才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