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襄哎了一声,抬脚就踹了青山一脚,“你这臭小子,说什么混账话编排你主子呢!”
青山闷笑,毕竟傅九襄做过的荒唐事太多了,他得先提前防着才行。
出宫后,原本还算晴朗的天骤然变暗,傅九襄骑着山鬼,在烛都马道上晃悠,玄武大道他是不准备再去了,就因为他那夜在玄武道上骑马疾驰,文官到今天还捏着这一点上奏将他骂个不停。
傅九襄就想不明白了,那些文官是不是人手一副千里镜,每天就瞅着他做了什么事,然后马不停蹄地弹劾他。
轰!
天边响起一声闷雷。
廷尉寺偏堂中,苏知玺穿着一身白衣,端坐在条案前,宽大的衣袍下手腕游动,时不时发出一声轻响,条案摆放在窗边,微光透过竹帘,将苏知玺笼住,远远望去,那道身影就像是九天下来的仙人落入凡尘。
不远处,两名廷尉监凑在一起小声交谈
“哎,那就是苏家大公子,不知他怎么想的,竟然进了咱们廷尉,真是高门子弟不知人间疾苦,想去哪儿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丞相的独子,那可不是要星星给星星,别说咱们昭狱了,苏家的人想去哪不行啊。”
这话里头一股酸气。
苏知玺在烛都城中实在是名声太大了,貌比西子的容貌,权势滔天的家世,再加上他常年深入简出,坊间有关他的话本子都快写烂了,如今他骤然进了廷尉寺,里头外头蜚短流长,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苏家大公子是为了日后平步青云做铺垫,毕竟有一个丞相父亲,封侯拜相不在话下,如今不过是将廷尉寺当做了跳板历练。
也有说大公子是为了体验官场乐趣,才挑了个清闲的廷尉寺,毕竟烛都若无人命大事,廷尉寺可是一个拿俸禄、嗑瓜子看话本的清闲去处。
更有甚者,竟然还编排出了苏知玺的风月事,说他从前居与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频频出入众人眼前,那是因为大公子已有了心上人,如今种种举动,皆是为了聘娶心上人。
“你说,那流言是真的么?”
“什么流言?”
两位廷尉监窃窃私语,其中一位胆子大些,直接说道:“就是烛都城中都在传,这位公子哥是为了心上人才入朝为官的……”
“你可别逗了,就苏家大公子谪仙似的人,瞧着就冷心冷欲,且就算他是为了心上人入朝为官,这苏公子去哪儿不好?来咱么没油水、没前途的廷尉寺做什么?”
“这倒也是……”
谈论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
就在这时,苏知玺抬头,浅笑道:“这位小哥,可是到了下卯的时辰了?”
“是……是……”
苏知玺起身,理着衣袂,朝目瞪口呆的两位廷尉监笑笑,“苏某才疏学浅,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望两位小哥多指教,廷尉寺清静,近日读往年卷宗只觉得南邑历史源远流长,实属有趣,苏某从前闭门甚少外出,如今年岁渐长实在不想做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闲人,若在廷尉寺打扰了两位,还望多多包容。”
美人细语,声如玉珠,那两位廷尉监听得心都酥了,飘飘然地目送苏知玺出了廷尉寺。
果然是烛都第一美人啊……
今日苏知玺吩咐松童去了别院,下卯后天色阴沉,苏知玺走在烛都官道上,走到头,左拐,进了竖柳巷。
这竖柳巷也是烛都有名之地,竖柳巷中有书馆百户,各式各样的书馆酒坊藏匿在长巷中。
若说烛都的玄武大道是高门子弟的销金窟,那这竖柳巷就是烛都清流书生的清谈地。
北有朱雀道,南有竖柳巷。
烛都往北是纸醉金迷笙歌靡靡,贵族子弟谈笑掷千金,朱雀大道上走一遭,便能看尽南邑的繁华奢靡而往南却是南邑的风骨脊梁,士大夫们把酒言欢,无论白天黑夜,都能听见文人墨客聚集一堂,醉酒高歌吾将上下而求索,虽九死其犹未悔。
南邑的浮华腐烂与清流干净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竖柳巷就像是淤泥上的最后一层遮羞布,文人们在腐朽的制度与崩坏的礼乐中找到了寄托,于是乎日月同长,明暗相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