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都是身居后府,心思自然通透,礼物可无遴选一说,只有人才有此一说。众人知江素汀是在祁凌庄的事上给了许诺,纷纷施礼言谢。
江卫氏起身道“请诸位移步菘鹤院,我已叫人安排了晚宴。”
沈呈锦本来也准备跟着众人过去,却被江素汀叫住了,“你送的睡火莲,我不太会养,多留一会儿教教我吧。”
沈呈锦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众人走后,江素汀撤了厅中的其他下人,连棉杏也到屋外侯着了。
江素汀落座,看着沈呈锦一笑,有些意味不明。
“方才在后厨附近,那个黑衣人是你的暗卫吗?”
沈呈锦手一抖,蓦地抬头看着她,有些尴尬,“你……看见了?”
“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江素汀只是笑,看不出任何情绪。
沈呈锦有点囧,“算是吧。”以现在的境况来说,青湛确实是她的暗卫。
“你对自己的卫子,还真是与众不同。”
沈呈锦“……”
“你不必紧张,你爹又不是我爹,就算知道了什么,自家女儿的心上人,又怎会轻易打杀。”
沈呈锦“……”
她不紧张,一点都不紧张……
不过,江素汀的话到底也是提醒了她,如果沈钰与岳宁风知道了,会是什么态度?
“你在想什么?”
“嗯?我在想,你的那个他是个怎样的人?”
江素汀沉默了,空气一瞬间凝滞。
沈呈锦忽然后悔了,她这口无遮拦的,竟戳了别人的痛处,正欲道歉,却听江素汀道“我十二岁时认识的他,是父亲派他来给我做护卫,取名江弦,我小时候性子温吞,他却是个活泼的,想尽办法逗我开心,是我先动情,他却从来不曾逾矩,说到底,是我自己害了他性命。”
沈呈锦欣赏她,但确实也不了解她。她想江素汀也大概听多了开解与安慰。这世上,没有谁可以真正的对谁感同身受,心伤喟叹之余,留下的也大概只是怜悯。
而江素汀,她宁可活着让人唾弃嫉妒,也不愿被人怜悯吧。
“逝者已矣,若是曾经争取过,即便因遗憾为此牵绊一生,却不当为此蹉跎一生。”
江素汀端起茶杯,广袖遮下,一滴清泪落入茶中,泛起一朵涟漪,瞬间又平静无波,心中意难平,到底言语上的纾解是无法真正解开心中枷锁。
她一杯茶饮下,广袖落下,面上依旧不咸不淡,不见丝毫情绪波动。
“其实,我之前便见过你了,去年的庙会,陪在你身边的是位白衣公子,你那时满眼都是他,才过了一年,却不一样的,现在你的眼里,却是另一个人。”
沈呈锦的手再次抖了一下,险些将旁边的茶杯碰倒。她自然知道江素汀口中的人是谁。
驻尘谷的那位神医,一年前为原主带来了紫川罗。
沐染,是她的恩人,可他也曾说,他所做的一切,皆是受人之托,却从不肯说是何人所托。
至于原主对他的感情,依赖自然是有的,可是沐染,他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温柔,从不曾对原身表露过什么。即便有,也大约像是医者对待病患,哥哥对待妹妹那般。
原身与他最亲近的一次,也是一年前的庙会,他曾买过一支簪子亲自给她戴上,那支断了的白玉梨花簪。
沈呈锦从回忆中抽离,目光已是清明一片,“我眼中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一人。”
江素汀笑了,不同与以往冷肆淡薄的笑,这一次她笑出了声,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沈呈锦。
她笑得很怪,仿佛世间百味都包含在这笑声之中。
她笑了一会儿,便停下来了,“罢了,不谈这些,你还没教我这睡火莲要怎么养。”
沈呈锦朝外看了看天色,道“江姐姐等一下。”
她将棉杏从屋外叫到身边,“棉杏姐,你先回府去吧,若是爹爹娘亲回来了,你便与他们说,我在江府做客,可能晚些回去。”
江府的晚宴,她本来不打算留下的,沈钰岳宁风大约黄昏时刻回府,她不在江府吃晚饭,也正好回家与他们碰面,不过看样子是会晚了。
她来时还对岳宁风说会比他们早回家,未免两人担心,还是叫棉杏传个话的好。
其实也可以叫江府的人去传话,只是她不大好意思劳烦江素汀。
棉杏自然是不放心,沈呈锦宽慰道“爹爹派给我的有暗卫,你不必忧心,若我回去的晚了,有你报信,也省得爹爹娘亲担心。”
棉杏觉得有理,也只好告退了,毕竟江府与沈府,相隔也不算远。
棉杏走后,沈呈锦才与江素汀说起睡火莲的事,“其实这莲是很好养的,耐旱,所以不必日日浇水,只需保证淤泥之上大约一指深的水量,它喜光,但不可过强,眼下是夏季,也不必担心冻根,只是这花,只开七日,七日后,便枯萎了。”
江素汀微笑低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外面一声惊叫,接着一片嘈杂之声。
江素汀率先站起来,拉着沈呈锦往外走,院中有下人冒冒失失的闯进来,扑倒在地上哆哆嗦嗦,“大小姐,老爷……老爷被人杀了……”
沈呈锦闻言一惊,再看江素汀,却是怔忡出神,在她转眸的一瞬间,她看到了她眼角红色的血丝。
“你待着这里,我去看看。”她没看沈呈锦,只是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胳膊。
沈呈锦想伸手拉她,却只剩衣袖从指尖划过。
她说话时,带了颤音……
什么是心死,若心真的死了,又怎会害怕,慌乱……
自以为是恨意,到底是血浓于水,蹒跚学步,牙牙学语,豆蔻梢头,一步步走来的陪伴,又岂是恨意能够彻底消磨的
前来禀报的下人也跟着去了,院中只剩沈呈锦一个人,她站着那里,不知所措。
她回头,恰好看见青湛从墙头处跳下来,匕首在阳光下格外醒目,一瞬间又消失在袖口处。
沈呈锦愣愣看着他,脑海中涌入一些不可思议的念头,她恍惚走到他面前,努力弯起嘴角,“你刚刚去哪了?”
“……”
青湛不言。
沈呈锦看着他,那双眼睛依旧澄澈冷肃。
她低头,忽然觉得心口一阵涩意,思绪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