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呈锦自小力气便比旁人大,至于大到什么程度,大概霸王举鼎,她能举半个。但她从不是喜欢惹事生非的人,更不会仗着力气大欺负别人。
只是天不遂人愿,她从小学起就经常在玩耍时将伙伴误伤,是以没人敢跟她玩,开始的时候她还因被排挤而偷偷哭泣过,后来就习惯了独来独往,不知道还以为她这人高冷不好相与。
再后来,她高考之后决定去服兵役,家里人也没反对。
入伍不到一个月,也就是昨天,她睡了一觉,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
她胆子并不小,只是必竟生活中法制社会,在父母兄长的羽翼下长大,十八年来可以算是十分顺遂了,如今受到连番惊吓,朝不保夕,如何能不害怕
沈呈锦站在溪边叹了口气,动身去寻了些细竹,用细竹削尖了,站在石头上,捉那些游到石缝中的小鱼小虾。
她的脚踩空了一下,弄湿了一只鞋子。初春的水余有冬日未散的寒意,猛地一接触,只觉凉意透骨。
沈呈锦好歹抓到了猎物,将细竹剖开弄成竹签粗细,串了小鱼小虾。又从石缝中寻到些大野芋,摘了几片叶子,一并带上。
她回时见那人紧闭着双目,盘腿而坐,也不敢出声,寻了个地方坐下,尽量轻声地将已宰割洗净的猎物切好。
那人睁开眼睛,看向她手中正在片鱼的匕首,目光微滞。他回神,继续闭上眼睛运功疗伤。
沈呈锦将鱼切好,放在叶子上,见那人已经不再运功,正倚着竹一动不动,目光空洞的望向前方,也不知在想什么。
没有火,就当是刺身了,她捧着东西到那人身边坐下,先递过去一块。
他目不转睛,伸手接下,放到口中慢慢咀嚼。
沈呈锦“……”
就不怕她下毒吗?
沈呈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拿起一片放在口中咀嚼,满口的腥味直接让她吐了出来。
她以前没吃过刺身之类的东西,却见别人吃过,本来以为可以接受,没想到这么难以下咽,搅得她胃里都开始泛恶心。
等她吐了生鱼再回头,那人已经将鱼片咽下去了。
沈呈锦鬼使神差的又给他递了一片,他依旧一言不发地接下,放到口中咀嚼。
吃完一片,沈呈锦就再递上一片,场面诡异的和谐……
直到野竽叶上的东西被他吃净,沈呈锦才站起身。
她朝开阔的地方走了几步,瞭望天空,只觉天地浩渺,置身于苍松翠柏,青竹密林之中,愈发觉得自身渺小。
原身是谁?何以招来这杀身之祸这个意外救了她的黑衣人又是谁?
善恶难料,可她也别无选择,此刻连方向都辨不清,如何出这山林若是再遇那群亡命徒,或者遇着豺狼虎豹,估计也只有身首异处,殒命于此。
为今之计,是要尽快出了这深山密林。
她晃神之际,那人也站了起来。
一身黑衣,玄带束腰,身姿挺拔,乌发染墨,面容冷峻。那双眼睛,冰晶般澄澈,死水般静默,不卑怯,也不冷傲,过之无痕。
他转身离开,沈呈锦也赶忙追了上去。
青年回头看她,眼中却不带疑惑,或者说他的目光没有丝毫情绪。
“我不认路。”沈呈锦有些窘,“恩公怎么称呼?”
“……”
半晌听不到回应。
她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问到“恩公,你是叫青湛吗?”
那人依旧无话,沈呈锦有些不死心。
“……恩公不说话,那我就叫你青湛了,恩公为何会在这山林之中”
那人忽然停下脚步,沈呈锦不妨,险些撞到他身上,顿时心如擂鼓,他是不是嫌她太烦准备将她抹脖子……
挪到安全距离,沈呈锦偷偷瞧他的神色。
那人低着头,眉头微蹙。
良久,他才干涩地吐出两个字“杀人。”
“……”
沈呈锦这下彻底老实了,再不敢多说话。
她跟着他在山林里兜转了许久,一度怀疑是不是走错路了,又不敢开口询问,他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
沈呈锦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昨天明明见他伤得不轻,怎么如今跟无事人一般,自己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
二人下了山,四周依旧是荒芜之处,走了许久也不见个村庄。
他们几乎一天都在走路,中途只在路过的溪边喝了几口水。
他好歹吃了自己的鱼虾,沈呈锦却什么都没吃,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走了这么久,腿都快不属于自己了,一走路脚底就传来刺痛感,大概是磨泡了。
那青年离她有一段距离,一直在向前走,一次也没有回头。
沈呈锦觉得,这人大概已经忘了身后还有个人跟着,好歹她也算救了他,还给他鱼虾吃。
她忍着痛,快步追了上前,等到离他近些时,脚下一个趔趄,直接摔在地上,也好在是草地,没有摔得太疼。
她看着那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忽然觉得满心疲惫,不奢求对方能帮帮她,但好歹不要这般无视,哪怕直接说不让她跟着也好。
沈呈锦翻了个身,仰躺在草地上,鼻子闻到草木的馨香,慢慢闭上眼睛。
她实在是太累了,一躺下,便没有丝毫力气再爬起来。
微瞌一会儿眼皮,她还是强迫自己爬了起来,毕竟她不认路,除了跟着这个人,别无他法。
等她起身,环顾四周,却已经不见那人的身影。
沈呈锦愕然,她刚刚停下都不到十秒,怎么人已经看不见了。
顺着他去的方向追了许久,依旧不见人影。
沈呈锦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良久,干脆躺在地上,薅了一根草放在嘴里嚼,两手放在脑后,再次闭上眼睛。
估计人她是追不上了,本来这身体就弱不禁风,再走下去她一定会虚脱。
有清凉的风时时吹过,旋着树叶沙沙作响,夕阳暖暖的刚好,草儿嫩绿柔软,也不知是不是饿极了,那草嚼在嘴里,竟觉得丝丝清甜。
太阳已经沉下去了,只余天边的一片绯色。
沈呈锦迷迷糊糊地就快要睡去,感觉有东西落砸到身上,不疼,却即刻让她清醒过了。
她睁开眼,目瞪口呆地看着立在她身旁的青年。
他扫了自己一眼,便就势坐在地上,接着与自己并排躺下,一手枕到脑后,一手拿着个嫩青的果子啃着。
沈呈锦“……”
她摸了摸腰间,刚好也有一个比那青年手中稍大一些的果子。
不只怎的,她忽然心情大好,之前被他扔下的幽怨一扫而光。
沈呈锦冲着他微笑,也不管他看没看见,诚恳道“谢谢你。”
如她所料,那青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沈呈锦也不气恼,坐起来在他旁边啃果子,有点酸,但也不是难以下咽。
等吃完果子,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沈呈锦见他依旧躺在草地上不动,便在稍离他远点地方躺下来,歪头看着他的侧脸道了声“好梦。”
……
“硕城”两个字高高的镌刻在城门之上。
沈呈锦仰起头,温暖的阳光为她白皙的脸庞镀上金色的光晕。
草地上睡了一晚,一大早便又重新出发了,途中也有经过村庄,只是没有停留,如今总算是到了一座县城。
她眯着眼,耳边传来时远时近的杂声,却不觉得刺耳。
这样真切的阳光,城墙,声音都在告诉着她,她不是在做梦,她是真的来到了另一个不知名的世界。光很暖,可她心里却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