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太过安静,里的声音都像是被藏在梦里,她未曾想过,宋韫予却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有些奇妙,有些不可思议。
言里站在原地,往日里合身的防化服一下子变得又沉又厚,她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蓦然被人抓了现行。
她将肩膀上的外套拿下来,塞到洛姐怀里,再伸手拽起穿不进去的右边袖子。
言里吸吸鼻子,勉强把自己肩膀盖住,支吾着问道:“宋…宋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韫予说:“诺诺晚上的时候忽然发高烧,叔叔阿姨赶紧带着她去医院了。”
她平静地解释着,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言里的手机上,“阿姨过不来,让我顺道来接你一下。”
“我就说,那小孩昨天在浴缸玩水玩了两个小时,怎么拉都不肯出来。”言里嘟囔着,低头查看母亲发来的短信。
洛姐捧着那件外套,她的衣领半掩,隐约能望见些藤蔓的纹理。
她微微挑起眉,只看了宋韫予一眼,便转身望向言里:“不介绍一下?”
言里还在听母亲发的一长串微信语音,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洛姐抱着手臂,薄唇微抿,宋韫予则站在不远处,轻轻靠在车门前。
气氛稍微有点微妙。
言里弄不懂这个诡异的氛围是怎么出来的,但莫名就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赶紧插在两人间,隔断她们的视线。
“这位是洛姐,是俱乐部里的前辈,也是我们车队的一员。”
言里呼口气,回头接着说,“这位是我…是住在我们隔壁的邻居…宋、宋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宋韫予也在听,她就舌头打结,连说句话都结结巴巴的。
洛姐挑了挑眉,“你最好确认一下,谋杀可大部分都是熟人作案。”
“姐,你说什么呢,”言里哭笑不得地打断她,晃了晃手机,“我听过语音了,确实是我妈麻烦人家过来的。”
宋韫予一直没说话,直到现在才开口,颔首说:“谨慎是没有错的,与言阿姨确认过了就好。”
“外面有些冷,”宋韫予说,“先来车上吧。”
姐姐望着她,目光从未离开过,认真而温柔,就像是来到哈默林的陌生旅人,只要将长笛吹响,孩子们便会不由自主地跟上她,越过小溪,穿过森林……
哪怕再也无法回来。
言里把手藏到口袋中,五指悄悄攥起来,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说:“好。”
。
宋韫予早就开好了暖气,车里面暖洋洋的,差点被冷风冻傻的言里感激涕零,乖乖把自己缩在角落。
“还会冷吗,”宋韫予并未急着开车,而是又调节下温度,“风大不大?”
言里扣好安全带,连忙摇头,“这样就好,谢谢老师。”
宋韫予把着方向盘,从倒后镜中看她一眼,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用喊我老师。”
宋老师这个称呼是父母喊的,言里平时也跟着这么喊,只不过之前满怀私心的偷偷喊过几次姐姐而已。
“那喊什么?”言里踌躇着,睁大些眼睛。
宋韫予想了想,“什么都可以。”
这是个好机会啊,言里偷偷给自己加油鼓劲,深吸一口气,“那…”她试探着开口,“喊…姐姐?”
最后两个字着实底气不足,小的都能被空调震动声给盖过去,但宋韫予听到了,极轻地点下头。
姐姐默许了。
言里激动地想从座椅上跳起来,当然她并不能这样做,只能不断深呼吸,小心翼翼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
车子里很安静,一时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均匀而平静,直到钢琴音乐响起,像是细细燃烧着的壁火,将她们包围。
宋韫予将声音调大一点,言里趴在前座靠背上,长发顺着肩膀滑落,在座椅上擦出窸窸窣窣的细响。
“姐姐,这是什么歌?”言里问道。
钢琴声缓缓流淌着,而小提琴也随之响起,没有歌词,也没有和音,白纸般纯粹而干净。
言里其实一点也不在乎钢琴曲的名字叫什么,也对纯音乐不感兴趣,但是,她就是想和姐姐说说话。
鸡毛蒜皮的争吵,无聊透顶的小事,什么都好,她只想听姐姐的声音。
“抱歉,我也不太清楚,”宋韫予温和地笑笑,“歌单里太杂了,什么都有。”
言里赶紧接过话来,像个抢答题的小学生:“我也是,我歌单也是乱七八糟的,一有喜欢的就往里塞。”
宋韫予扑哧笑了。
从小镇上面行驶而出,车子离开宽阔平坦的大路,拐了个弯,驶入隐没在黑暗中的树林。
乡间小路崎岖不平,窗外没有来往的人流,也没有昼夜开放的店铺,只有一片寂静的、满是星星的夜空。
约莫半个小时后,汽车在别墅前停下来,宋韫予熄了火,后座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言里?”她试探着喊道,转过身去。
言里缩在座位上,头歪在窗沿处,外套松垮地罩着身子,从手臂上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