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初六年春,司马家差媒人上夏侯府求亲。
当时,夏侯尚因公事不在洛阳,其夫人德阳出面接待了媒人。得知对方来意,德阳很是客气了一番。
“实不相瞒,小女尚且年幼,我这当娘的还想多留她两年。况且,官人出外公干,不在府中,妾身一妇道人家,一时不便做主,万请体谅才是。”
等于是婉拒了,而后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媒人。
夏侯徽已快到了及笄之龄,这两年,到夏侯府提亲的王孙公子前仆后继络绎不绝,毫不夸张地说,都排到洛阳城外去了!
甚至有文人写有诗句形容这一盛况。
“夏侯有女初长成,貌似西子玉娉婷。王孙公子争相求,芙蓉一支谁可折?”
在一众登门求亲的子弟中,德阳原本较为中意沛王和霖王之子,这二位都是家世品貌俱佳的世家公子。但是她这些年将女儿捧在掌上如珠如宝地养大,不想就这么匆匆地将女儿嫁了,还想留她在府中多些时日。也正好趁此机会,再慎重考量一下各位公子。
得知娘遣走了司马家的媒人后,夏侯徽很是有些闷闷不乐。但是女儿家的心事,又不想随随便便说出。
她托着腮坐在后花园的池塘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往里面丢着石子,看着水面漾起层层涟漪。
怎么办好呢?侯门婚姻,关系错综复杂,一概由家族议定,父母作主,个人的意愿往往小到微乎其微……要和哥哥夏侯玄说吗,虽然他们兄妹素来亲密,但是,对于这种事,她也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小姐,可找到你啦!”
小丫环素儿从后面蹑手蹑脚地走近,看到夏侯徽一个人发着呆,想逗逗小姐,就伸出小手,从后面偷偷拍了她的肩膀一下。
夏侯徽手中石子“啪嗒”掉入水中。她回头,看是素儿,没说话,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素儿陪她一起坐着,歪着头,好奇问道,“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我去喊惠小姐过来陪你聊天可好?”
“也好……对了,素儿,我想写封书信,你帮我送出去好么?”
“好啊,只是,小姐要我送给哪家府上呢?送给谁呢?”
“啊,这……等我想好再告诉你吧。”
主仆二人正在小声说着悄悄话,忽见管家忠叔匆匆朝这边来,他手里扬着一封书信,“大小姐,这有你一封信!”
“信?谁送来的?”夏侯徽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
“不知道,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好像个头儿不高,大概这么高吧,圆脸庞……以前似乎来过咱们府上?名字记不清了……”
“他把信给我就跑了,这信上只写了大小姐亲启,也没说是谁写的……”忠叔一边回忆着,一边比划道。
“啊,这是小跟班呀!……”夏侯徽眸子一亮,雀跃地接过信。
封皮的字迹有些熟悉?背对着小丫环素儿,她怀着三分忐忑,打开了书信。
里面依旧是熟悉的行书,寥寥几行字,是诗经国风中的几句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信末还有两字:等吾。
落款是司马师。
“小姐,信里写的什么呀?”素儿在一旁捂着嘴偷偷笑。
“写的……哎呀,不告诉你啦。”夏侯徽有些羞恼地拿信拍了素儿一下,粉腮瞬间飞上一朵红云。
她将信捂在胸口,心中扑通直跳,浅浅梨涡绽开,满满笑意简直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他说,要我等他呢……
孰料,这一等,便是春去秋来。
其后短短几个月,夏侯府中接连发生了一些事,母亲德阳脸上的笑容明显少了许多,父亲夏侯尚也因故郁郁染疾,卧床不起。
夏侯尚从荆州回京后,魏国南线空虚,吴国和蜀国趁机再次结盟抗魏,增兵边境,军情看紧。
就在此时,司马氏再度派人登门求亲。
对司马家来说,虽然上次求亲无果,但在长子再次提出想娶夏侯徽为妻的意愿后,司马懿和夫人张春华都愿意再次豁出老脸去,尽力促成这门亲事。
于私而言,夏侯徽有着倾城之容,是如此美丽出尘秀外慧中的少女。以前在携家眷子女参加的公卿大臣宴会上,司马懿曾偶见过她几面,原本对这孩子就颇有好感。
于公来讲,虽然曹魏皇室对待司马一族的态度,到了文帝曹丕掌权后一度有所缓和。曹丕顾念司马懿是其身为世子时期的旧臣,在嫡争时鞍前马后不辞辛苦出过不少力,并不曾薄待司马懿,除了没给兵权,算是对他重用有加。但是,曹丕身后的庞大曹室亲族成员,却未必肯买这位“鹰视狼顾”之辈的帐,对司马家处处掣肘提防者大有人在。
因此,能同宗室联姻,进一步消除皇室疑虑,一直是司马家求之不得之事。
因夏侯尚一连抱恙多日,府中事务皆由夫人德阳做主。
这次,德阳却有些犹豫了。
自从前些日丈夫从荆州回京后,近日魏国南线边境颇有些不太平,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她是当今天子的义妹,不得不重新考虑对司马氏的态度。
司马懿手中虽无兵权,却在御前常年出谋献策运筹帷幄,是护卫疆土不可或缺之人。对于魏朝廷而言,为齐心御敌,防患未然,进一步笼络各方在所必然。
夏侯氏身为皇室宗亲,亦不能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