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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18 资本家的后代

安平县地处中原腹地用老人家的话来说,那是兵家必争之地。战事霍乱,当地老百姓自然谈不上安稳也就是建国后这才安生了几十年。

但城市规划做的不太好。

谢蓟生看着前两年省测绘局留下的安平县地图,忍不住皱眉头。

县里头有好些个工厂,棉厂、油厂、毛巾厂、洗煤厂四散分布带动了周围黑市的生意。

那里人员混杂便于隐藏身份。

谢蓟生用铅笔在几个黑市画了圈尤其是二棉厂附近那个连带着棉厂都圈了进去。

还捏着笔,公安小刘带着一个老大爷进了来。

“谢队,孙大爷说要举报。”

说是大案子,要找领导。

小刘没办法,就把人带过来了。

别看谢队昨天刚来到他们县公安局里招惹了不少闲话。

年前老局长去世后局长这个位置一直空着。

李副局代理局长,大家都觉得他能转正,哪想到三月份的时候市局里的同志漏了口风说是有个退伍的营长回来要在公安局安排份工作。

人家都营长了,而且听说上面还有关系肯定不能当小兵啊。

新局长姓谢,这件事在局里不算什么秘密。

可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五月份来了个徐局长。

而谢蓟生昨天来到局里,是治安巡逻队的大队长。

就这,也惹得局里其他人眼红。空降的大队长等回头徐局退了,怕是就要转正了。

瞧到老孙头来举报,直接让小刘带着找谢蓟生处理。

他刚来安平,人生地不熟,又是大案子,有点给他个下马威的意思。

小刘也不知道该怎么提醒才是,站在那里左右为难。

谢蓟生收起了地图,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老伯,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不着急。”

老孙头觉得这公安看着靠谱。

长得一脸正气,个头又高,关键是说话也客客气气的,跟他儿子似的是个文化人。

“公安同志,我家就在前门大街,那里有个举人老宅,特别宽敞的四合院,同志你知道的吧?那个举人老宅都空了好些年了,现在都成淫窝了!”

就算是这件事会影响他们那片的名声,他也不能装聋作哑当看不到。

老孙头有些激动,“我要举报那里有人聚众淫乱,乱搞男女关系!”

谢蓟生:“”

他来到县城,接受的第一个案子,竟然是聚众淫乱?

确定,不是在乱举报吗?

老孙头似乎瞧出了什么,“小同志你该不会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吧?我老头子犯得着乱说吗?我对天发誓说的可都是真的哦,白天的时候锁着门,等到天黑了,这些人一个个的摸进来,不是乱搞男女关系是干什么?小同志你年轻,我瞧着怪面生的你不是本地人吧,我可跟你说哦,就前年那举人老宅就出了个疯女人,都说是无意间闯进去撞了鬼。其实她是跟她姘头偷情,结果被她婆家的人抓住了,打傻了。”

老孙头家和举人老宅紧挨着,共用一道院墙,听得那叫一个清楚明白。

那女的娘家倒是想闹,但自家闺女理亏在前,到最后不了了之。娘家还有待出嫁的妹妹,投鼠忌器啊。

“公安同志你不知道,他们简直不是人,刚进去就在院子里办事,哎哟听得我老头子都脸红,这么冷的天也不怕屁股生疮。”

老孙头有模有样的学话

先是捏着鼻子学女人,“哎呀,你小心点,这么心急干什么。”

紧接着粗声粗气的学男人说话,“行了行了别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他模仿的惟妙惟肖,一旁的小刘红了脸低着头。

老孙头又说,“不止这样,他们还谈什么理想,对了他们竟然还背主席语录打掩护,亵渎主席他老人家,真不是个玩意儿!”

谢蓟生听到这话挑起了眉头,“那我晚上的时候,过去看看。”

人亲自举报,谢蓟生不能不处理。

晚上才有人。

谢蓟生下午的时候,先去做了调查。

前门大街位于安平县正中央,要是按照北京故宫的说法,那前门大街就是中轴线。

国营饭店就在这条街上,不远处还有百货商店。

的确是个好地段。

门锁是新的,和这掉漆的朱红门有些格格不入。

青石台阶看得出有些年头,倒是打扫的干净,勉强能辨认出几枚脚印。

谢蓟生用手丈量脚印尺寸,发现大小不一,有男有女,瞧着的确有不少人进出。

他又是看了眼那朱红大门,回了安平县的政治中心县革委会大院。

谢蓟生敲开了房管所的门。

“前门大街的那个院子啊,这件事经手的是老赵,他闺女明天结婚,这不请假去忙着嫁姑娘了吗?这两天都不在。要不等他回来后,让他去找你一趟?”档案在老赵柜子里,要是他随身带着,还真没办法拿给谢蓟生看。

有些过于巧合。

谢蓟生客气的摇头,“不用了。”

回到公安局,谢蓟生去了户籍科。

“房管所的老赵?他本地人,怎么了?”老公安瞧了眼谢蓟生,浑浊的眼睛锐利起来,“你怀疑他什么?”

“没有。”

户籍科的老公安之前搞刑侦的,不过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调到了户籍科这边干轻快活。

他说没事,自然没什么。

谢蓟生往办公室去。

那宅院的确卖出去了,买家身份暂时不明。

经手的赵干事请假不在岗,纯粹是巧合,并不是潜藏的敌特分子。

那问题就简单了,把买家调查清楚就行了。

但这件事却又让人想不通

闹鬼的凶宅,谁无缘无故买这个?

的确很有问题。

如果真的只是乱搞男女关系倒还好,谢蓟生更担心的,还是间谍混入。

之前安平县就出过事,那次二棉厂的火灾莫名其妙,要不是那个工人及时发现英勇救火,造成的损失可不止一点半点。

后来邻县有出现了油耗子,有人频频倒卖成品油。

汪叔老家是这边的,担心有人趁机闹出什么大事。

刚巧谢蓟生退伍,索性就申请来安平县这里。

基层磨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想把这件事查清楚,让汪叔他放心。

油耗子的事情果然另有玄机,不然不就是逮几个油耗子,他何至于受伤?

还不是因为那里面有潜伏已久的间谍,而且还训练有素。

谢蓟生当时也有些意外,追踪了过去,却不想那个间谍还有同党。

他和那几个人打了起来,原本是占据上风的,结果被人偷袭,后脑开了花。

没死在国防线上的谢蓟生,险些在退伍后死在了一个小山村的山头上,要是让自己的那些战友们知道,怕不是要笑死他。

从房管所办公室出来,谢蓟生整了整衣袖。

不是间谍最好,如果是间谍的话。

那可别怪他不客气。

老孙头早年死了婆娘,之前一直在乡下种地,后来儿子出息了,他搬到城里来跟着儿子儿媳住,跟那些一大家子挤在小屋里不同,他家是独门独户,虽然比不上隔壁举人老宅宽敞,但住着也舒坦。

可惜好景不长,儿子儿媳妇死了。

死在了一场车祸里,厂子里给了抚恤金作为赔偿,但却不能再赔一个儿子给他。

乡下的亲戚招呼老孙头回乡下住着,说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城里怪可怜的。

老孙头才不,他得守着儿子挣下的这个院子。

偌大的院子,就只有老孙头一个人住着,颇是冷清。

不过今天,老孙头心里头存着事,那个公安同志说,晚上行动。

晚上几点?谢公安没说。

老孙头等啊等,等到了差不多十点钟,他才听到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谢公安。

老孙头顿时兴奋起来,“谢公安你来了啊,那些人又来了,说说笑笑的可亲密了。”

谢蓟生点了点头,走到老孙头家,能隐约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

是男人的咳嗽声。

还有女人的声音,“你急什么,排队。”

谢蓟生眉头微微一皱。

一旁老孙头握紧了拳头,“我就说是吧,他们真的是太不要脸了,得把他们都关起来才行!治他们个流氓罪!”

流氓罪不是这么用的。

不过谢蓟生没有反驳老人家,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您早点休息,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老孙头点头,“好好好,公安同志你处理。”

等谢蓟生出去,老孙头也蹑手蹑脚的跟了过去。

原本以为谢公安会一脚踹开这大门,可实际上

谢公安手里拿着一根细钢丝条,整个人都贴在了门上。

“谢公安你在干啥?”

跟着一块出警的小刘解释,“老伯您这就不懂了吧,我们不能打草惊蛇,我们谢队无声无息的开门,这样就不会打草惊蛇了。”

他刚说完,门栓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深夜中,如此的响亮。

老孙头小声的问,“屋里的长虫,惊着了吗?”

小刘摸了摸鼻子,这动静总比踹门声小吧。

谢蓟生面不改色,一脚踹开了朱红色大门。

老孙头先一步冲了进去,“别动,公安办案!”一猫腰,拿起了落在地上的门栓。

小刘:“”老伯,没想到您一把年纪,腿脚倒是灵便的很呢。

跑得比他还要快!

堂屋的门忽的被推开,一阵风从外面冷嗖嗖的灌了进来。

伴随着的,还有“公安办案”的厉呵声。

正看着阮文在黑板上解题的备考生齐刷刷地扭头看向门口。

咋,他们上辅导班,也犯法了?

刹那间,举人老宅的厅堂安静的很,只有人群中的年轻姑娘捏着一块石灰,在一个两尺长半米宽的黑板上继续写着,浑然不受打扰的模样。

小刘觉得不对啊,这聚众淫乱的青年男女为啥都拿着纸笔?

这难道是哪里传来的新花招?

老孙头也傻眼,他刚才明明听到有个女的说“排队”,怎么这会儿都坐在地上,并没有人光着身子呢?

“谢公安,他们是不是听到风声了?”

“什么风声?”

“公安局里来抓你们乱搞男女关系的风声!”老孙头下意识的回答,说完他这才意识到不对。

问话的,可不就是之前主动跟他打招呼的那个女娃嘛。

他回答这问题干什么!

“乱搞男女关系。”阮文放下手里的石灰,粉笔是学校的教学物资很难搞到手,所以她去弄了点石灰代替使用。

写完这道典型例题,阮文在地上抹了两下擦掉手上的白灰,这才看向站在门口一身制服的男人。

国内公安制服一直在改,单是七十年代就改了三次,现在谢蓟生穿的是74制式警服,上白下蓝。

白色本就扎眼,再加上冬天穿得多,一般人里面套着棉袄就显得特臃肿。

可谢蓟生不一样,这人抗冻。

穿在他身上的警服十分熨帖,显得没有一个褶皱,干净利落的像他本人。

制服诱惑这个词不管什么时候都适用,但前提是穿着这制服的人足够的英俊帅气。

谢蓟生完美符合这一条。

阮文倒是不知道,小谢同志咋又兜兜转转成为了光荣的人民警察,也没听春红大姐说这事啊。

不过

把小黑板放在一边,阮文站起身来,一步步的走到了门口,拉近了自己和小谢同志的距离。

踮起脚尖,努力的和谢蓟生平视,“乱搞男女关系?谢公安,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看错了吧,我这是在带领有志青年搞学习呢。”

两人挨得近,谢蓟生怀疑阮文是故意的。

他闻到了香味,有点像是熟透了的杏子的味道,从阮文头发上传来。

应该是桂花的味道,她用的洗发水可能是桂花味的。

那味道,忽的就钻到了他的鼻孔里,惹得他鼻孔痒痒的。

而近在咫尺的人,眼睛闪亮的像是泛着泠泠冷光的枪管。

谢蓟生拧了下眉头,拉着阮文的胳膊往外去。

阮文匆忙说了句,“你们先做题,等我回来再讲。”

周建明后知后觉这个公安竟然是谢蓟生,刚招手就看到谢蓟生拉着他妹出去。

他招了个寂寞。

院子里,谢蓟生放下阮文的胳膊,“怎么回事?”

阮文活动了下手腕和肩膀,在地上坐久了有点僵硬,她可不想得颈椎病,“就你看到的那样啊,乱搞男女关系呢。”

她什么帽子没戴过?也不怕多这么一顶。

“阮文。”谢蓟生低声喊道。

年轻姑娘在赌气,整个人在灯光下,却又带着几分活色生香,让他想起了那次和阮文一起去省城,在国营饭店吃的桃花面。

人面桃花。

谢蓟生忽的想到了这个词,下一秒就是想到了崔护的诗。

“我就是”阮文的倔强在目光触碰到谢蓟生那灼热浓烈的眼神时,忽的泄了气。

她跟这人置什么气,摆明了是误会一场,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这些都是备考生,我喊他们过来一起学习。”

谢蓟生愣了下,想起刚才推开堂屋的门时,的确看到阮文手边有一本书,那封皮的颜色

“用我之前送你的书?”

问这话时,谢蓟生神色轻松了许多,声音有细不可察的急促,一双漆黑的眼眸都荡漾开波浪。

“是啊。”阮文也分不清,到底是汪常阳送的,还是谢蓟生送的,反正对她来说都一样。

书的目的是给她挣钱,帮这些备考生们复习功课。

谢蓟生看着懒洋洋的人,知道这是阮文的常态,“隔壁的邻居,误会了。”他言简意赅的解释了句。

阮文撇了撇嘴,“别避重就轻,小谢同志你之前可是当兵的,现在又是人民警察,怎么这点侦查能力都没有,贸贸然就闯进来,还公安办案,指控我们乱搞男女关系,吓死个人哦。”

她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好在是碰到了我这个熟人,你要是个陌生人,可不得笑话死。”

这公安水平不咋滴嘛。

阮文其实也想笑,不过看在谢蓟生送过她一套简要的份上,她勉强维持面上的和谐,心底里偷偷嘲笑。

谢蓟生听到这话就知道阮文没生气,他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误会。

突击搜查前,谢蓟生还特意去做了调查,不过赶巧房管所的赵干事不在岗,他没有再去细究,以至于闹出了现在的笑话。

是他失察了。

小谢同志生硬的转移话题,“你姑姑现在还好吗?我刚才看到了建明,你姑姑一个人在家?”

“村里头又没有人乱搞男女关系,放心的啦,没事。”

阮文还拿这件事来笑话他,谢蓟生有些无奈,哭笑不得。

“哎哟喂,你竟然还会无奈的苦笑,我以为你就一面瘫呢。”

谢蓟生觉得自己习以为常。

“别忙活太晚。”他听老孙头说,这边到后半夜都还没睡觉。

阮文白天还要工作,这样太辛苦了。

“我心里有数。”阮文低声嘟囔了句。

谢蓟生跟着她回厅堂解释,“不好意思,闹了个误会,希望没有打扰到大家学习。”

有备考生刚才被这俩公安给吓着了,这会儿发现原来误会一场,这才松了口气。

“不是抓我的就好,不过公安同志,您下次也弄清楚,我们这么多适龄青年没有婚嫁,可不能被你一句话给坏了名声啊。”

“就是就是,搞什么男女关系,搞学习不快乐吗?”徐爱民这两天跟着阮文,张口闭口都是搞学习。

阮文又回到了人群中央,她就在中间,周围的备考生按照个子高矮,从里向外围成了两个圈圈。

大家错落着坐开,却又是有着相同的目的,那就是听阮文讲课。

拿起小黑板,阮文指着上面的题目,“这道题有做出来的吗?谁来说说自己的答案。”

笑吟吟的讲解题目,似乎全然忘了刚才的误会,更是忘记了这厅堂里还站着一个邻居,和两个公安。

专注而自信。

那一瞬间,谢蓟生觉得仿佛回到了国防线上,他在那一片荒芜中看到了从一朵小花,在碎石岩缝间倔强的成长,在他心底慢慢绽开。

“走吧。”他没再打扰这些专注于学习的备考生们,很是贴心的关上了门。

老孙头很是不好意思,“你说这些年轻人真是的,我原本还问他们在干什么他们不说,要不然我哪能误会啊。”

谢蓟生安慰他,“您也是好心,别往心里去,老伯早点回家去休息。”

老孙头点了点头,看着举人老宅,他还挺不好意思的。

误会人家这些年轻人了,人家可不是饱暖思淫欲,是有志青年在努力学习上进呢。

老孙头又是过来了,这次不一样。

他拎着一捆厚厚的草席子,“你们过去几个人,我家院子里还有好多呢,搬过来垫在地上,这天气冷,坐地上过了寒气怎么办,年纪轻轻的不知道注意保护自己的身体,等上了年纪就等着一身毛病吧。”

徐爱民没想到,邻居老头竟然送温暖来了。

他连忙组织人去隔壁抱草席。

要是有了这后草席垫子,他们就地在堂屋里睡觉就行了,这些天都是背靠背睡觉实在是太累了,有时候身体一歪这人一倒下,能砸倒一片。

现在有了这草席,就不怕了。

老孙头跟阮文道歉,“小同志,实在是不好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这件事,老孙头细想了下,是自己被之前那对偷情的男女误导了,就怎么听都觉得是在搞不正当男女关系。

实际上呢?

人家年轻人有志气哩。

“没事的大爷,我还要谢谢您的草席呢。”举人老宅荒废多年,要啥没啥。

阮姑姑给她布置好了房间,不过其他备考生就没这待遇了。

原本阮文还想等后天周末去弄点草垫子,没想到隔壁邻居热心肠。

老孙头看着笑起来像花儿一样的年轻姑娘,也笑了起来,“你们好好学习,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他儿子就是读书人,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去厂子里当技术工人,儿媳妇也是工人。

可惜,出车祸没了。

老孙头神色黯然了下,背着手离开了。

进入十二月,天气越发的冷冽起来。

棉厂这边倒是没那么忙了,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考试,陈主任特意问阮文,“要不给你放个假?”

反正就这些事,顶多就是要跟工会还有宣传那边合作,举办新年舞会。

少阮文一个不算少,比起舞会来,还是准备考试更重要。

“不用,谢谢主任,我没问题的。”阮文讲课的进度快,差不多半个月把数学讲了三分之二,她打算用一星期把物理和化学再过一遍,至于地理和历史。

考文科的同志们你们得自己努力,她理工出身这俩科目真的爱莫能助啊。

陈主任看她自信满满,拍了拍阮文的肩膀,“有什么困难就说,别闷在心里。”

阮文甜甜一笑,“知道,组织永远是我坚强的后盾!”

办公室里郭安娜听到这话撇了下嘴,就会说这些话哄陈主任高兴。

也不知道陈主任到底看中阮文什么了,待她跟亲闺女似的。

她一肚子牢骚,周末的时候去王家沟看望魏向前时,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阮文她从小跟在姑姑家生活,爸妈是谁呀?”

郭安娜听她妈说过,陈主任年轻的时候死了老公,没再改嫁。

好像是跟婆婆过不到一块去,所以省里建二棉厂的时候,她就直接从省城来了安平县。

这不太科学啊。

阮文今年十九,二棉厂好像是五八年建的,六零年投入使用

郭安娜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大胆,吓了她自己一跳。

知青大院里这会儿正热闹,一群人都在屋子里围着那炭火盆子讨论学习。

听到郭安娜这么一问,大家七嘴八舌起来。

“周家婶子是阮文的姑姑,听说阮文从小就在周家长大。”

“安娜同志你怎么忽然问这个?”朱向荣随口问了句。

郭安娜不太喜欢被这么追问,“随便问问,就好奇而已。”

一旁段美娟低头不说话,郭安娜这话倒是勾起了她的回忆,之前阮文说要高考,周家婶子起初不同意。

她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说法,为此魏向前去做午饭的时候,段美娟特意去厨房帮忙。

“老魏,问你个事,你说如果家里人拦着不让高考,是为啥?”

这个问题没头没脑的,魏向前没太反应过来。

厨房里坐在小凳子上看恋人做饭的郭安娜托着下巴说了句,“还能为啥,出身不好呗。”

过去这十年,因为出身的事,闹出来的事情还少吗?

段美娟摇头,“不对啊,这次高考政审,不用在意成分的。”

“你听广播瞎说,我们厂里好些个工人的亲戚考试,都因为成分这事没报上名,有俩是地主家的孩子,这都还没正式政审呢。”郭安娜一脸的鄙夷,“除了成分,还能为啥?”

段美娟嘀咕了句,“可阮文她姑父是烈士,还能啥成分?”

原本懒洋洋地坐在那里的郭安娜忽的精神起来,“阮文,你刚才说的是阮文?”

段美娟看着那热烈的眼神,觉得有些怪怪的,“我什么都没说,老魏你快点哈,饿死我了。”

厨房里又只剩下小情侣两人,郭安娜看着消失在视线里的人,她起身到灶台边,“刚才她说的是阮文,她家里人不让她高考是吧?”

魏向前不清楚段美娟忽然没头没脑说这事干嘛,他点了点头,“应该是。”

“阮文,成分。”郭安娜笑了起来,阮文是孤儿从小在周家长大的,那她亲生父母什么身份呢?她想起了自己上午的大胆猜想。

如果阮文是私生女,她姑姑不至于担心不让高考。排除这个原因

“魏向前,你说阮文不会是资本家的后代吧?”

院子里,正在晾晒被子的王春香听到这话心肝一颤,险些把自己连同被子挂在晾衣绳上。

她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刚巧听到了这一句而已。

资本家的后代,他们是在说阮文吗?

阮文最近扎根在举人老宅。

就连周末,都没能回王家沟。

时间太紧了,备考生们面对知识的海洋,像嗷嗷待哺的婴孩,她都不好意思不挤出时间来带他们学习。

她没空回去,阮姑姑就亲自过来看望儿子和侄女。

只是今天,阮姑姑来得迟了几分钟,身边还跟着王春香。

“小王知青说有要紧的事要问你。”阮秀芝觉得这小同志也好玩,一路上都欲言又止的,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问她,又不说。

王春香很担心,知道周家婶子周末下午都会去县城看阮文和周建明,她跟着一块来。

当即,就拉着阮文找了个僻静地方说话。

“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可今天郭安娜去知青大院,跟魏向前说你是资本家的后代。”

阮文:“”

她祖上往上数三代是地道的贫农,根正苗红。

当然,这是前世。

至于现在

王春香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地倒出来,“我也不敢问段美娟,怕她知道我故意打听消息,阮文这真的没事吗?”

她不觉得阮文是资本家的后代,阮文可没剥削过她。

北方的冬天很冷,干冷的风像是刀子似的在人脸上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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