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柏融再如何本事,到底现在还是个才刚九岁的皇子,还是得按部就班的去上书房上学跟完成太傅布置的作业,先前每天一趟往梅府跑,还是拜二老爷梅振寰染病所赐,寻常只晚上得空,但晚上宫门要下钥,想出也出不来,故而后头一连几日梅盛楠都没再见到他的踪影。 倒是打发丁小三将内务府造办处做好的珠花送了来,共有三对,另还有一对三尾挂珠小凤钗,说是造办处的人孝敬梅四姑娘的。 丁小三笑道:“我们殿下瞧见了,夸赞造办处的人儿懂事,知道早早开始孝敬太子妃娘娘了。” 梅盛楠不说话,沈氏叫人接了东西,拿到手上亲自端详了一番,饶是她这般有见识的,都觉得过于奢靡了,却也不好置喙太子如何行~事,只拿造办处说事儿:“我们姑娘是哪个名牌上的人儿,哪当得起造办处用‘孝敬’二字,叫他们万不可如此了。” 造办处那是专门负责皇家御用品事务的地儿,梅盛楠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用里头匠人制作的首饰倒不打紧,只当是宫里贵人赏的,却当不起他们的“孝敬”。 丁小三会意,笑道:“三太太不必介怀,殿下既这般说,自然是心里已有章程了。” 这话说的含蓄,但沈氏还是一下就听明白了,太子这是打算不等闺女长大就提前定下?宫里皇上、太后跟皇后竟同意?她皱了下眉头,有些持怀疑态度。 梅盛楠倒是无可无不可,横竖穆柏融如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掉,早定下来名分也好,省得府里人心惶惶,定下来就好安心站队了,至于穆柏融这个太子会不会翻车被拉下马,从他震慑住长乐长公主府府这差事办的来看,这种可能性极小,倒可以信他一信。 沈氏叫人给丁小三跟几个跟班塞了荷包,候他们离开之后,沈氏从送来的锦匣里取了一对珠花出来,替换下梅盛楠头上戴着,亲自持了水银镜照给她看,夸赞道:“周围这一圈小的珠子虽色泽透粉圆润光滑,但也算不得多稀奇,难得的是中间这颗珠子,比龙眼都要大上一圈,又极圆润,只怕拿几百银出来,也没处买去。” “既这般难得,戴它们做什么,出去招别人眼么?帮我卸下来罢。”梅盛楠瞅了一眼镜子,造办处的匠人果然不同一般,如此土豪的珠子,在他们的巧手下,作出来的珠花,不但不嫌村气,也没有暴发户的俗气,反而让人一看就觉得秀气典雅,正适合她这般年纪的贵族小姑娘戴,就是略重了点。 “东西就是拿来戴的,不然岂不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今儿沈氏堂姐的儿子百日宴,沈氏要带梅盛楠去赴宴,因与这个堂姐在闺中时颇有些龃龉,如今她“老蚌生珠”,不晓得多得意呢,少不得要说些不中听的话出来,楠姐儿戴了这对珠花,堂姐就不敢满嘴胡吣了。 人心变化真快,先前沈氏刚得知太子觊觎自个的时候,恨不得要跟他拼命,如今倒好,竟他说起好话来,叫梅盛楠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叫沈嘉琪的那个姨妈梅盛楠是见过的,对自个很不友好,沈氏要拿珠花做文章落她的威风,梅盛楠也便由着她了。 沈氏又帮梅盛楠挑了衣裳,亲自帮她穿好,自个也回屋换了身新衣裳后,这才坐上府里早就备好的马车,往观前街的襄阳侯府而去。 襄阳侯府是世袭罔替的勋贵之家,绵延百多年,但因子孙们都没太大出息,如今也只是外头看着轰轰烈烈的,实际上只剩个空架子了,不然就凭沈嘉琪父亲那么个只知游山逛水连个闲职都不肯挂的世外之人,她也不可能嫁给襄阳侯世子,当上世子妃。 沈氏说道:“你大舅虽没出息,但二舅跟三舅却争气,沈家又偏疼女孩儿,光公中给准备的嫁妆银就有二十万两,你祖母贴补又是五万两,还有大舅妈的私房,以及襄阳侯府的聘礼,加一起,不下五六十万之数了……带着如此多的嫁妆嫁进去,她在襄阳侯府自然是横着走,进门七八年没生养,襄阳侯府虽有不满,但也不敢停了妾室通房的避子汤,叫她们生养在她前头。” 一通解说之后,沈氏总结陈词道:“所以说,嫁妆是女儿家安身立命的根本,有了丰厚的嫁妆,在婆家才有底气,待你出嫁,娘把所有钱财都陪给你,宫里要花钱的地儿多着呢,多些银钱好傍身。” 沈氏虽也有缺点,但疼女儿这点是真没的说,不过梅盛楠一个金融系出身投行混迹十来年的人儿,想要钱自个会赚,还不至于啃老,她淡淡道:“不必,你自个留着吧,我以后有夫君养,你一个没了夫君的寡妇,又不肯改嫁,没有银钱傍身,以后是想喝西北风?” 沈氏被喂了一嘴的狗粮,气的捶了梅盛楠几下,咬牙骂道:“什么改嫁不改嫁的,你个死孩子,竟敢编排起你~娘来,晚上回去给我抄十遍女戒,不然不准睡觉!” 沈氏没使劲,梅盛楠自然不疼,她扯了扯嘴角,恬不知耻的哼哼道:“我是个傻子,字都不认识,毛笔也不会拿,抄女戒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 被她气了个仰倒,沈氏正想再教训她几句,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没一会儿子,锦绣的声音传来:“太太、姑娘,到了。” * 马车停在了襄阳侯府的仪门口,襄阳侯世子夫人沈嘉琪带着两个小姑子站在门内迎客,见沈氏跟梅盛楠从马车上下来,她捏着帕子,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过来,笑道:“妹妹好歹早些过来,替我打打下手也好呀,怎地拖到这个时辰才来?” 沈氏笑道:“姐姐快别埋汰我了,谁不知道姐姐出了名的能干,别说是山哥儿的百日宴,更大的场合你也不是没张罗过,哪里用得着我这样的,别回头忙没帮上,反还扯后腿。” 沈嘉琪不过随口寻沈氏句晦气,并不是真需要沈氏帮忙,听沈氏这样说,笑斥了她一句:“咱们从小一块长大的,你有多少本事难道我竟不知?你在别个跟前打马虎眼就罢了,可别在我跟前打马虎眼,我可不吃你这一套。你若没本事,能把楠姐儿养的这样好?” 似乎为了验证自己说的话一般,她摸抬手摸了摸梅盛楠的脑袋,温柔的说道:“楠姐儿真乖,想姨妈没有?姨妈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吃的,一会儿多吃点。” 见状,沈氏将到嘴边的一箩筐的冷嘲热讽给吞回了肚子里。 沈嘉琪的其中一个小姑子,名唤郑心妍的小姑娘,走上来,拉了梅盛楠的手,笑道:“楠妹妹还记得我么?上个月你家大姐姐办桃花宴的时候,咱们见过,后头我被兰姑娘弄湿~了裙子,还是借了你的屋子换的衣裳呢,后来我叫人给你送了两匣子盛隆斋的糕点过去,你吃了没有?” 立夏笑道:“我替我们姑娘多谢郑二姑娘的点心了,我们姑娘可喜欢吃了。” “不值什么,倒是我,得多谢楠妹妹借我屋子换衣裳呢,不然非得着凉不可。”郑心妍笑笑,牵起梅盛楠的手,对沈氏说道:“好叫三太太知道,我带楠妹妹往竹新苑去了,姑娘们都在那边呢。” “有劳你了。”沈氏点了下头,又对立夏道:“好好看着你们姑娘,别叫她给郑二姑娘添麻烦。” “是,太太放心。”立夏连忙应下。 郑心妍牵着梅盛楠的手,许是为了照顾梅盛楠人小~腿短,走的十分缓慢,且并不把她当傻子,一本正经的与她说话:“今儿除了咱们素日里常来常往的那些姑娘,还多了几位新姑娘,都是新从外头回京的,你表姐杜大姑娘想必你见过了,还有一位常瑜臻常姑娘,父亲新点了大理寺卿,据说在外头有‘常青天’的美誉,于断案上头很是在行;另有一位方思媛方姑娘,父亲迁至户部左侍郎。常姑娘老成些,一言一语都深思熟虑,方姑娘年纪小,看着性子有些单纯。” 说完,自个掩唇笑了:“当然,这是我自个的一些看法,未必定准,具体如何,还得楠妹妹自个判断。” 立夏接话道:“二姑娘是待我们姑娘真心,才与她说这些话的,我们姑娘虽然说不出来,但心里是明白的。” 郑心妍点头道:“我如何不晓得?那天她看我湿~了裙子,先看了你一眼,又看了眼她屋子所在的地儿,摆明是吩咐你带我去她屋子换衣裳,不然你哪敢做主?” 立夏颇为感动,险些要流出泪来:“二姑娘真是心细如发,连这个都看的出来。可惜别个不如二姑娘聪慧,竟说我们姑娘痴傻,我们姑娘哪里痴傻了,分明是大智若愚。” 梅盛楠:“……” 别人夸就罢了,自己人竟然夸起自己人来,这不是王婆卖瓜么? 郑心妍用另外只闲着的手,拍了拍立夏的脊背,安慰她道:“人都说小孩子说话越晚越聪慧,楠妹妹如今四岁还不会说话,定是有大智慧的,将来前途无量呢,你好生服侍,必有你的好前程。” 这郑心妍段位挺高呀,不但夸奖梅盛楠,还帮她收买人心,不过是借她屋子换下衣裳而已,就算自个不借她,也自有其他姐妹借她,堂堂梅府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家姑娘湿着裙子坐席,不至于感恩戴德到这地步吧? 难道像穆柏融说的,如内务府造办处一般,提前开始讨好自个这个未来的太子妃了? 不至于如此心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