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平帝究竟想做什么,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在金銮殿中,一名五官端正但略显平庸的男子正颤颤巍巍地举着手中的剑,对着高座上仍充满龙威,坐怀不乱的帝王,颤抖着嘴唇说道:“父皇,退位吧。若是父皇不退,那儿臣就会亲手杀了你。”然后语气带着一丝恐惧与敬畏,身子发抖得更为厉害,“父皇,反正你已坐在这皇位上几十载,也是时候该退下了。等儿臣登基后,儿臣定会奉父皇为太上皇,遵守着身为一个儿子的孝道。父皇……”
阙贤心生畏惧,对着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好像是天生的王者的父皇害怕地话都说不完。
“是这样吗?贤儿想要杀掉朕是吗?”元平帝慢慢走下高台,对着仅有咫尺之隔的儿子依旧面色平静说道,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对于元平帝的突然走近,阙贤像是见到了可怕之物,身体猛地一哆嗦并微颤着往后退去,不敢与其直视。
“父皇……”
阙贤虽害怕,但仍按照着人的本能把利器对向对方。元平帝勾唇一笑,主动身子向前往那朝向他的剑刃上靠拢,直至紧挨着他的胸膛才作罢。
“贤儿想杀,那就来吧,只要贤儿一用力,这皇位就是你的了。”帝王的声音带着一丝诱惑,但这诱惑下是显而易见的冷意深渊。
“儿臣,儿臣……”阙贤吓得手腕发抖,就是不敢往前使劲。
“呵,贤儿没这胆量是吗?”元平帝的声音蓦地转冷,“既然没这胆量,那为何要听信他人撺掇,做出这愚蠢之事。”男子伸手夹住剑刃,还没有看清他怎么使劲,这剑刃就猛然从中折断,寸寸断裂破碎。
阙贤看唯一的保命武器就这样没了,就吓得身子一晃直往后跌去。
虽人到中年,但依然容光焕发,主宰着整个北朔的帝王踱步向前,俯视着跌坐在地上的所谓亲儿子,说道:“贤儿,你大逆不道,弑君杀父,犯下这些罪过,你该让父皇如何处置你啊?”
听起来像是在询问,但其中的冷意层层射出,像一把利刃般直戳入阙贤的胸膛,让阙贤感觉胸口发凉,全身禁不住地冷得颤抖。
“父皇,父皇……”
元平帝蹲下身,望着儿子惊恐的表情,勾起唇角,幽幽说道:“你如此无用,你让朕怎么放心地把皇位交给你啊,连杀人都不敢,那你怎么镇得住那些虎视眈眈,图谋不轨的众世家呢?贤儿,你让朕怎么相信你?”说话间,这位帝王的手也向自己的亲儿子遮去,只让人从指缝中看到那恐惧异常,不断往后瑟缩的人。
“轰——”
此时,大殿的门被人撞开了,祁泽带着兵赶到了。
从那刚刚开门的一瞬间,祁泽竟从元平帝的举动中看到了一抹杀意,虽转瞬即逝,但祁泽确定她没有看错。元平帝对阙贤确实有杀意,这位帝王想要杀了平时别人口中的他最偏爱的儿子。
元平帝也因殿门的应声打开而停止了举动,并起身笑着对祁泽打招呼道:“呵,祁侍郎,你赶来了。”
“圣上相邀,微臣怎敢不来?这也不是圣上的目的吗?”祁泽勾起嘴角一笑,“借用此次逼宫造反达到自己的目标,那圣上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元平帝只是看着祁泽,笑而不语。
但阙贤像是看到了救星般从地上爬起来,连忙躲到了祁泽的背后,并害怕道:“戚侍郎,救我。”
祁泽也没想到阙贤竟会躲到她身后,心里正想着等会儿要如何对付元平帝时,她就感到阙贤的双手开始发抖着往前,想要扶上她的肩膀。见此,祁泽也毫不客气地看了过去。
阙贤看到那眼神中的冷意,就又把手给缩了回去,远离这看起来一尘不染的人,并咽了一下口水道歉:“对不起。”
祁泽也扭回头,继续与元平帝对峙。
“祁泽,你这是要护住这大逆不道之人吗?”元平帝带着一丝意外与嘲讽问道。
“不是,你们北朔皇室的事情与本官无关,圣上可以把家事处理好了再来忙本官的事,本官不着急。”说着话,祁泽也闪身到一旁,把可怜的阙贤暴露于元平帝的视野中。
“哎,戚侍郎,救我。”阙贤还期盼着向祁泽求救,然后听到元平帝愈发靠近的脚步声,就转头看向元平帝的方向,“父皇……”
但此时的元平帝很显然不想理睬阙贤,挥了一下手,吩咐道:“蒋起,将这大逆不道之人看押住,稍后处置。”
“是。”一个人影突然出现,拽起阙贤的衣服就转身消失了。
祁泽看清了,蒋起拎起阙贤闪身至殿外了。
心下也很奇怪,殿外是发生了什么事,皇宫里的那么多守卫都去哪儿了?
似是也看出了祁泽心中所想,元平帝笑着邀请道:“祁侍郎来我北朔许久,朕却没有尽到地主之谊,这次,由朕来带着祁侍郎领略这北朔的大好风光如何?”
闻言,祁泽在惊讶之余也增添了一分慎重,元平帝究竟想做什么?
跟着他的脚步,两人一起走出殿外望向外面早已一片混乱紧张的景象,元平帝的军队排列整齐地站在殿外的大空地上,正信心十足地望着祁泽的军队。
双方军队均已整装待发,只待一声令下,冲出去开始一场血腥厮杀。
这下,祁泽也明白皇宫的守卫到底去哪儿了,原来早已被元平帝组织好正等待着她的到来吗?
“北朔民风尚武,以武服人就是北朔的待人之道。”元平帝缓缓扭头看向祁泽,“祁侍郎,懂了吗?”
“巧了,本官也向来以武服人,这与贵国所推崇的恰巧不谋而合啊。”祁泽笑着还击道。
元平帝紧盯着祁泽,嘴角不由上扬,发出愉悦欣赏的笑声,“如此,便开始吧。”
“那就开始吧。”祁泽双眸一沉,使出轻功飞至自己所带军队之前,与对面已换上一袭明黄缎绣金鳞龙云纹盔甲的元平帝遥遥相望,开始了双方早已有所准备的战斗。
元平帝看着自己的一身金龙战甲,似是有些怀念道:“想起朕上一次穿这战甲之时,还是亲手杀掉念祯的时候。没想到这么快,朕就要与自己的儿媳一战,这可真是有意思。”
“呵,有意思?阙广,你杀害了自己为北朔辛劳半生的妻子,还追杀了十几年自己的亲生儿子,使他整日活在痛苦与孤独当中,杀掉你,成了他一生都避不开的罪恶。到了你这里,却是一句有意思。阙广,你对得起你的妻子和儿子吗?”
面对着如此直击心灵的质问与指责,这位帝王仅仅是不在意一笑,“怎么?想帮他们报仇吗?朕即使做出这等毫无人性之事,也好像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指责朕。”
“我确实没有资格来指责你,但是这是他的事,你伤害的是他,这就无法原谅。”女子眸中升起一阵怒意。
“如果这就是他的痛苦与罪恶,那这痛苦就让本官来帮他清除,这份罪恶,就让本官来替他分担。总是让他一个人全部承担,这对他而言太不公平了。”
“所以呢,你想要杀掉朕吗?”元平帝嘲讽一笑。
“世间之道义,有债必偿。”女子冷眸望向对面的帝王,“别说是一国皇帝,就算是神佛,本官也照杀不误。”
“呵。”元平帝轻蔑笑出声,“那朕的命就放在这里了,祁侍郎有本事就来拿吧。”
祁泽双眸沉下去,提起手中的剑就冲了上去。两人身后的军队也大喝一声冲上前去,两两交锋,打得难舍难分。
两把利剑相碰撞在一起,剑的主人也在暗中使内力相对抗,只见一袭金甲和一袭玄袍银甲的两人正咬着牙冷视着对方,手上的力气毫无遗留地对向彼此。瞬时,火光四起,只有两方军队在相互厮杀,进行着这场十几年前的仇恨再续。
“祁泽,你知道吗?你现在正在做着念祯想做而又不能做的事。”元平帝冷笑一声,“念祯早就想杀掉朕了,在朕动起了利用宁家夺取皇位的念头时,念祯早就想一剑刺穿朕的胸膛。可惜了,朕是皇帝,还是夜阑的亲生父亲,她动不了手,更不能动手。否则,她就要担上弑君杀夫的罪责到处流亡,而且还是带着仇人的儿子一起流亡。那时的她,到底又算是什么呢?”
“既然孝和皇后不能做,那就由本官来做。”祁泽抬眸冷视着他,“阙广,你杀死孝和皇后的仇,就由本官来做个了结。”
“呵,那你就来吧。”元平帝再次朝向女子挥下利剑,剑刃相碰的冰冷声音令人胆战心惊。
同时,在辰月楼也不平静。
在辰月楼一楼的大厅里,众皇子都被关押拘禁于此。易星轲看向皇宫方向的冉冉烽火,不由心生担忧道:“好像打起来了。”
“是吗?”易星琅也走到门前,遥望着远方的炙热不息的冲天烽火,“好像真的打起来了,看样子恭王刺杀失败了。”
“而且吴王也失败了。”易星轲喃喃补充道,然后便问易星琅:“那圣上抓住了恭王和吴王后,会怎样处置他们?”
易星琅叹息一声:“皮肉之苦在所难免。”
“也是,总不能圣上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杀啊。”易星轲刚笑着说完,随意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身高极高的身影,这人的气质十分阴沉,乍一看去能把人吓一跳。
“啊,你是谁?”易星轲惊叫一声,“不知道这里是秦王府易家的地盘吗?若是你敢放肆,我们易家定会追究到底。”
易星琅也闻声急忙转身望去。
但这脸色阴沉沉的人并没有说话,而是轻瞥一眼易家兄弟,就从腰间抽出一把剑。
见这人还有武器,这让易家兄弟更是小心谨慎。正要上前阻拦之时,这人就从袖中射出一支袖箭于两人足前,阻止了两人前行的步伐。
正当易家兄弟相视一眼迷惑之时,就看到这人挥起利剑毫不留情地斩下了一名皇子的头颅。那皇子还没来得及吭出声,就已断气死去。
血红的头颅咕噜咕噜地滚到两兄弟脚边,鲜红的血液挥洒满地,溅到了两兄弟的衣服上。
易星琅和易星轲见此情形完全愣住了,这是要干吗?他不知道这是当今圣上的儿子们吗?竟然还斩杀死了一个,这人不想活命了吗?
但前方气质阴沉的人并未感到不妥,甚至在众皇子恐惧惊叫之前,就用袖中的袖箭一箭封喉,全部当场死亡。整个过程快速而安静,而做出这件事的人面色未变,依然阴沉,仿佛一个执行任务的人偶。
见任务完成,蒋起就纵身一跃,从窗口处飞出了辰月楼并前往皇宫的方向,在那里他还需要回复任务。
在皇宫中,元平帝身子往后一跃,站至金銮殿前的高台上等待着任务的回复。
“圣上,任务完成,所有皇子皆被属下所杀,一个不留。”蒋起拱手回应道。
闻此话,元平帝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而是轻做点头让蒋起退下。
祁泽听到这番话,完全震惊了,不可置信地望向那冷血帝王。包括戚彻和宁筱也完全怔住了,转头看向那高台上面色不明的帝王,一时间竟也忘记了战斗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