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到北朔有一段时间了,但偏偏就是没有见过阙牧,连听说过都没有。想起在南楚时,阙煜是以阙牧的亲生儿子身份自居。所以阙牧一定是阙煜较为亲近的人,那阙牧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呢?
“宁将军,你回来了?可是边关的事情忙完了?”这时,这句话传到祁泽耳内。
寻声望去,发现是一位看起来性格较为活泼的小太监正对着阙牧亲切问候着,而阙牧也平和笑着:“是啊,忙完了,正要向圣上汇报情况呢。”
“那宁将军去吧,刚刚秦王殿下还在与圣上饮酒谈话呢,看样子圣上现在的心情还算不错。”好像是阙牧性格温和,小太监也很喜欢与阙牧打交道,便很是贴心地告知道。
“好,谢谢小兄弟。”阙牧笑着点头应道,之后便朝着祁泽的方向走来。
这愈发清晰的脸庞和刚刚的对话,让祁泽明白了一些事。阙牧不姓阙,而是姓宁。那么就是说,他与孝和皇后包括宁筱都是认识的。那么他们三人间又有怎样的关联呢?
想起宁筱,祁泽就看向旁边一直没有来得及走掉的红衣少女。此时,宁筱正眼神复杂地看向阙牧,隐约间还能看到少女眼角早已堆积的泪光。看到阙牧一步步走来,宁筱仿佛也慌了神,不自觉地后退几步便朝向太医院的方向捂面逃离。
看着宁筱明显神色不对劲地仓皇逃离的背影,祁泽心中好像也明白了什么。早在之前,她就觉得宁筱给人的感觉非常熟悉,如今再对比一下阙牧的神态,还有两人的年龄。
那就是说,阙牧是宁筱的亲生父亲是吗?所以两人间给人的感觉都十分相似。
思考间,阙牧也逐步走近,祁泽也下意识地侧偏过头,微微颔首以掩下面容,不想被阙牧给认出来。毕竟之前他们都在南楚朝堂做过事,如今她以一位女子身份与他见面,祁泽总觉得很怪异。
可阙牧在经过她身旁时,竟停下脚步,身体微向前倾行着礼,好像是早已相识的人一样,十分自然地打招呼道:“秦王妃。”
听此,祁泽也不做掩饰,大大方方地抬起头还礼道:“宁将军。”
阙牧抬眸,似是不经意间地轻瞄了一眼她的脸庞,便微颔首道:“秦王妃客气了。”话后,便又以平时的温和神态走向元平帝的宫殿。
阙牧如此表态,就说明他早已知晓了她的女子身份,并承认了她的秦王妃身份。不知道为什么,祁泽总觉得阙牧此行前来就是为了看她一眼,探一下她的底。看来阙牧也是专门挑她妃朝见这一天从边关回来,借着给元平帝汇报消息的名义来好好看一眼阙煜的王妃。
由此可见,阙牧对于阙煜还是有长辈对晚辈的关心的,而且还十分上心。
在走在太医院的路上,宁筱神情恍惚,想起那已经十几年未见的人,少女眼角不由噙满泪水。
因在微低着头走路,就没有看清前方有人迎面走来,两人就这样撞在了一起。
“要死啊,竟然敢撞本小姐。”一名少女捂着撞得微疼的肩膀大骂道:“不知道太常寺卿冯温是本小姐的大伯父,丽贵妃娘娘是本小姐的亲姑母,恭王哥哥更是本小姐的亲表哥。本小姐可是北朔才女,若是撞伤了手,你赔得起吗?”
这位少女言语尖酸刻薄地骂了一通,宁筱听到这位少女的声音就觉得头疼,“冯兰儿,你别吵了。你的北朔才女还不是丽贵妃封的,都是自家亲戚丽贵妃当然会给你一个空有其表的虚名,你得意什么?”
冯兰儿一听,就不乐意了,她平时最是得意她的北朔才女身份,如今却被人说是一个空有其表的虚名,就怒气冲冲道:“宁筱,你在得意什么?你不过是个空有一个郡主名头的破落世家小姐罢了,比起我们,只有你的宁家军稀罕点人。别以为你有军队,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呵,本郡主还真没把你放在眼里。即使宁家破败了又如何,宁家还有本郡主一个人,那宁家就依然伫立在这瀛京城,只要宁家军不灭,宁家就依然是一个簪缨世族,拥有着曾经冯家无法比拟的风光。本郡主的郡主名头是空的,但你冯兰儿还没有呢。”宁筱口齿伶俐地反击道。
“你……你……”冯兰儿气得无法反驳,只能继续诋毁道:“宁家落到现在这种地步,你以为你的世家小姐身份众人都承认吗?说到底,不过是个贱婢罢了,和那个泽夫人一样贱。”
听冯兰儿骂起了祁泽,宁筱就嘲笑道:“你连一个秦王府的侍妾都比不过,当初你和泽夫人比琴艺,秦王殿下还不屑让泽夫人与你这样的人比琴,你难道就不觉得脸红吗?竟还敢在这里骂起了泽夫人,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哼,本小姐才不屑与一个低贱侍妾相比较,本小姐要做的是秦王妃。”冯兰儿面目狰狞地喊道。
宁筱听后嘲讽地看了她一眼,幽幽说道:“可现在的秦王妃不是你啊。”
“哼,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丫头罢了,她又能怎么配得上秦王妃的名号?”
“可戚小姐最后还是做了秦王妃,你冯兰儿秦王殿下就是不屑一顾,你就不是做秦王妃的命!”宁筱不疾不徐地反击着。
冯兰儿像是被踩到了痛处,几近丧心病狂地骂道:“本小姐不是做秦王妃的命,那你宁筱又算得了什么?在你刚出生时,亲生父亲就对你不管不顾,只身逃走。好不容易把你养到了八岁,亲生母亲就染病在床,撒手人寰。你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虽然如今亲生父亲回来了,但这父亲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毕竟在你刚出生,你爹就私自逃走了,心里并没有你这个女儿。如果我是你母亲,我定会恨死他。你爹一个人去享清福,竟然留你们母女在那破落的宁家受尽排挤。你说,你娘不恨你爹,又会恨谁?”
宁筱听到这番话,竟是生生地定到原地,脑子一片空白,眼眶发热,紧咬下唇,不知所措。
看红衣少女深埋着头,颤抖着双肩的隐忍模样,冯兰儿就十分得意道:“没话说了吧,只因我说的都是事实。你爹啊,也是我见过的最残忍的一个,刚出生的亲生女儿就在眼前,却选择独自逃跑,连一个小婴儿都不带上,也不怕你活不下来,呵呵。”
冯兰儿正小人得志地娇笑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子清朗的声音。
“喂,冯兰儿,你胡说些什么呢?你敢得罪宁家,那我们孟家你怕不怕?”
少女连忙回头看去,发现孟言锡正抱着一大堆打包好的药材,怒目冲冲地看向她。
对于孟言锡这个男子,冯兰儿还是有些怕的,而且孟家地位特殊,连他们冯家都要礼让三分。最后,少女气急地来回看了看两人,略带委屈害怕地说道:“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我要向姑母告状。”之后,就擦着眼泪跑掉了。
对于冯兰儿的话,孟言锡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一个小姑娘的撒气,并嘴里嘀咕着:“冯兰儿这个女人就是脑子有病。”
走上前,对着神色不明的宁筱说道:“男人婆,你要取的药我给你送来了。”说着,就把打包好的药放在宁筱身旁。
看宁筱仍无反应,孟言锡就凑上前,喊道:“男人婆,你不会真的在意那疯女人的话吧。”见少女仍没有反应,男子就往前凑近一点,像是在开玩笑般嘲弄道:“男人婆,其实你不用在意那些话的,现在的你,应该关心一下将来是否会有男人愿意娶你。毕竟你有城中百姓都怕的宁家军,万一以后把你娶回家,你一个不高兴就把你丈夫给驱赶出门,到时候这多丢我们男人的脸啊。而且你向来粗鲁无礼,我相信这一定会是你能办出来的事儿。”
这句话终于让少女有了反应,宁筱抬起头,咬牙切齿地瞪着这个男人,“孟言锡,无论本姑娘最后是否会嫁人,反正是不会嫁给你这种弱不禁风的男人。”
“这就好,这就好,你最后不是嫁给我就成,我还嫌你野蛮无礼呢。”孟言锡上下抚摸着胸口,心有余悸道。
但这就惹恼了宁筱,抽出软鞭就捏在手心里,“孟言锡!”说话间,软鞭带着劲风就挥了出去。
男子也吓得脚底抹油,撒丫子跑了。女子也收回软鞭,气势汹汹地追了上去。
“男人婆,有本事你就追上来啊,如果你追到了本少爷,本少爷就让你打怎么样?”前方跑得飞快的男子也十分欠揍地招惹着女子。
少女更是气得眼睛都要喷出火,挥出软鞭就要抽上去。但男子身形灵活的绕了过去,还一边欠揍道:“哎,打不着,打不着,你就是打不着。”
“你……”宁筱追着上前,就要开打。但往前走了几步,少女的步伐就无力地慢了下来,直至停滞不动。
“啪——”少女把软鞭泄气似得扔到地上,并对着前方的男子语气松散无力道:“孟言锡,我不想再追你了,你以后也不要来烦我了。”
话毕,少女就转过身失魂落魄地微低着头,一步一步地离开。不远处的男子也停下了他的嬉皮笑脸和活跃动作,眼神灰暗而幽深地望着少女沮丧的远去背影。
在前朝之地,祁泽正等待着他的到来。正等得无聊之时,就有一只恶劣的手弯起手指轻敲向女子的额头。
“走了,小丫头。”
祁泽顺着声音望去,不出意外地看到那轻佻男人正嘴角勾起,调笑着看向她。
“走吧。”女子轻吁一口气后立起身,与那穿着一袭华贵紫色锦服的男子一同出宫。
此时,已快到正午。明显变暖的春风吹拂在两人的面庞上,在北朔皇宫的一条林间小道上,两人漫步向前。
这里寂静无声,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进入耳内。女子目光向前,看着前方愈发清凉而幽长的小路,眼中也透露出丝丝惬意。而男子微微颔首,眉宇间没有了平时的轻狂,相反多了一丝几不可见的愁绪与凝重。
男子思绪飘远,想着不久后他们的危险将来,这时,一只温暖的小手牵上了他,把他拉回了现实。
扭头看向始作俑者,发现对方正直视着前方,神情依然是平常一样的淡然,但小手正紧紧牵住他,似乎在传递着她的温暖。
男子微歪着头轻笑一声,回握着女子的小手,眉眼间的凝重烟消云散,恢复成了平时狂傲不羁的他。
两人无言,肩并着肩向前走着。慢慢地,阙煜发现女子的脚步慢了下来,眉眼中也带着一丝疲态。
知道昨夜没有让她好好休息,男子轻叹一口气,就跨出脚步轻蹲在女子身前,说道:“别逞强了,上来吧。”
看到停在她面前的坚实后背,祁泽就撇过脸,脸颊带着一丝微红,道:“不用,好歹我也是练武之人,还是能自己走着回去的。”
“哎——”女子刚要绕开时,就被男子强迫着背到背上,道:“祁韶仪,你别忘了,你现在已经嫁人,是个有夫君的人了。夫君背着自己的妻子,不是很理所当然的吗?”
而祁泽则是羞红着脸,脸颊挨在男子的后背上,许久后应了一声“嗯。”
阙煜闻声便回头看了一眼十分乖巧的女子,不由发出一声带着叹息的笑意。
男子背着女子缓步向前走着,祁泽感受着这步伐的晃动,看着前方幽静的小道,静声说道:“阙煜,你知道吗?其实你的出现对我而言是场意外,我之前从未想过与你结亲。”
男子也静声回道:“我也是,其实我最开始的人生规划中并没有你。但是,自从喜欢上你后,我就再也没有想过别人。”
听到这句话,女子的唇靠近到男子的耳畔,轻声细语着,似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溪悄然流到人的心房。
“我也是。”
男子闻言,不禁发自内心地轻笑出声。
“是场惊喜。”女子轻声道。
“什么?”
“现在的你,对我而言是场惊喜。”女子柔声回应,微红的脸颊紧紧贴在男子的后背上,声音愈发地轻,“很开心,与你生活在一起很开心。”女子慢慢合上双眼,声音渐渐消失,已然熟睡。
见背上的女子没了声响,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传入耳内,阙煜就知道这小丫头睡着了,心里也开始郁闷,“难道昨夜真的累到她了?可我明明……有收敛点的嘛。”
最后看了一眼背上正熟睡的女子,男子无奈笑着,抬脚走向两人那未知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