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城齐府后院
六更锣敲过,太阳还没把月亮挤下去,府上掌事的嬷嬷便到下等丫鬟住的房里叫人:“今个大少爷回来,还睡懒觉,想吃板子吗?都给我快着点。”
洪亮带着怒气的声音瞬间充斥了不大的房间,夏梵如听到声音如触电一般从床上弹起。快速的往身上套衣服,拿着东西随着人流走出。整个过程没有人说话抱怨,生怕自己慢人一步,便要挨打……
今个算是大日子吗?在天下闻名的医宗云辰学成归来。嗯!的确很重大,听府上的老人说,大公子上山已经有七八年,在这个武功盛行的朝代,医宗云辰硬是凭借医术为主,武功为辅杀出一条血路。整个熠城也就被选上这么一个。
夏梵如点头安慰自己,似乎为这与不人道的对待再一次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不过就算不是大日子,也一样每天和“和鸡同起,与狗同眠”。毕竟狐假虎威的人总能想到新由头来显示一下自己手中微薄的权利。
算一算,夏梵如为了还钱在这齐府也有半年了。这个名叫熠城的地方,夏梵如初到这时,便觉惊叹,路无乞丐,人人生机似火,繁荣之象堪比国都,无外城产业,每家各有所责,每份行当各有所属。而这样的城池不免遭人妒忌,竟然还能存在的如此安生。
她在府上跑了一上午,扫洗,端菜。好不容易得了空,靠在长廊的栏杆上。
午后的阳光最是热烈,养尊处优的人自是觉得温暖,说不定还会即兴作首诗纪念这好天气。可对于端了一上午盘子的她来说,可真是毒辣的很。
“累死了。”夏梵如敲了敲自己酸痛的腿抱怨道,小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人奴役吧?下意识的抬手擦汗,指尖略过鬓角处的一寸长的疤痕,伴随而来的是心中针刺般的疼痛。
那是夏梵如离开家几个月前问出的事情:“娘,为何我与姐姐是双胞胎,长相却如此不同,还有我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我不记得我小时候摔过什么严重的跤啊。”
母亲夏欣听言,楞在原地,正在切菜的手被刀无声的划破,血在新鲜的菜叶上荡漾开来。
“以后不许在问这个。”夏欣厉声的呵斥吓了夏梵如一跳,本是一个无心随口的问题,怎会惹得母亲如此生气。
之后的某一天,母亲道出关于这“脸”的传奇真相。
林墨秦,父亲,如果他还可以被称之为父亲的话,在自己仅一个月大的时候,用刀子划开自己的脸,使自己长成了这个特定的样子。自己因无法接受赌气任性离家,再回去时,家中一片狼藉,却是不见母亲和姐姐的身影。
而后的六年颠沛流离,刚开始也是高傲不服人,不肯为五斗米折腰,但数次的挨打和羞辱让她明白,似乎曾经学的一切礼法教义,在饥饿面前都一文不值。如今想来,当时十岁不谙世事,不体谅母亲言语中暗含痛苦心酸的自己可真是混蛋至极。
“你发什么呆呢?”
耳边传来的尖锐的嗓音使夏梵如把思绪拉了回来,转头看了看问话的姑娘,是和自己一起当值的娄琦。
夏梵如扫去脸上阴霾,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来,娄姐姐,我帮你捏捏肩。”
娄琦没说什么,很欣然的接受了她的服务,没休息一会,夏梵如便瞟见嬷嬷从拐角大步流星走了过来,看见她二人坐着偷闲,一脸横肉顿时皱了起来呵斥道:“活还没做完,跑这偷懒来了?!”
夏梵如赶紧拽着娄琦站了起来,可娄琦却没有安分的站在原地等待训斥,反而走上前去说:“我们是把活做完了才……”
话还没说完,夏梵如就看见嬷嬷的脸又黑了一个度,心念不好,立马把娄琦拉至身边,另一只手放在她背上用力压了下去,一起弓着身对嬷嬷行了个礼道:“嬷嬷,对不起,我们错了,我们马上走。”说完,还没等嬷嬷开口,便拉着娄琦跑远了。
“你干嘛?我们明明没偷懒。”跑到远处,娄琦挣开她的手不满道。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夏梵如心中腹诽着,可却没表现出生气,反而语重心长的说:“你来的时间比较长,怎么不了解嬷嬷啊,越辩只会让她越生气,讨不到好的。”
娄琦道:“你呀,就是怂!”
看着娄琦离去甚是骄傲的背影,夏梵如撇撇嘴自言自语:“你倒是勇敢,怎么还和我一样是下等丫鬟呢?”夏梵如一直都很不明白,连自己这种曾经还算娇贵的人都接受现实,任劳任怨,娄琦这种一直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自信是哪里来的呢?
转眼间夕阳洒满了齐府的每一个角落,映的砖瓦都辉煌了几分。
突然大门那里吵闹了起来,夏梵如知道,人回来了,她站在人群后踮起脚,远远的望着。
家主齐琨和夫人带着一群小厮丫鬟簇拥着两个年轻倜傥的公子,那两人皆穿着藏青色的丝绸衣衫,上绣云纹,很是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