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沈湛准时来到倚翠楼,接走了玉妃萱,两人乘着马车一路来到了京城近郊的伽兰寺。
伽兰寺素有“深山藏古寺”的美誉,始建于前朝,历史悠长,环境清幽,因为地处偏僻,所以来上香的人极少,远离喧闹,难得自在,“我们大老远的跑到这来干嘛?”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台阶,玉妃萱有些不解地问道,身边人没有言语,只是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往山门而去。
寺门口扫落叶的小沙弥熟稔地跟沈湛打着招呼,带着他们往后堂而去,一路上,清冽的檀香味扑鼻而来,弄的她鼻子很不舒服,还让她想到了墨太后的佛堂。想到这,她的脑子里忽然有一道灵光闪过,却是转瞬即逝,见她忽然停了步子,沈湛也顿了顿问道:“怎么了?”
“没事”,玉妃萱摇了摇头,只觉马上要坦诚相见,自己有些紧张罢了,两人穿过院落,七转八拐来到了一座不起眼的偏殿,推门而入,便见房中静静的站着一个披着僧袍的老师傅,正背对着他们,看着佛像发呆。
“世子殿下,您又来了,这位是?”听见他们进门,老师傅转过身来,花白的胡子,深深的皱纹,慈眉善目,颇有些弥勒佛的模样,沈湛笑了一下,介绍道:“季冥玉,我的世子妃,玉儿,这位是伽兰寺的高僧,了然大师”。
玉妃萱学着沈湛的样子,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见过大师”,了然上下打量了一番,开口道:“小施主与我佛颇为有缘,须知凡事要放宽心,心宽则万事可解”,这佛言佛语说得她一头雾水,可这老僧说什么都不肯在解释,只是笑着退出了禅房,还随手上了锁。
“跟我来”,沈湛绕到佛像后,按下一处机关,只见庄严的佛像缓缓移动,露出了隐于后面的密室,玉妃萱随着他往后走去,掀开一层白纱,密室内的一切猝不及防地呈现在眼前。
沈湛往里走去,可玉妃萱却是登时愣在了原地,只见目及之处,是一排排的亡者牌位,足有百位。
沈湛上前,为立于中间的那位上了香,她看向那里,虞璟炎,如果她没记错,那是末代大凉王的名字,再往四周看去,无一例外,这里所有的牌位上的名字,全是虞姓。
此时此刻,她似乎猜到了沈湛要告诉她的真相是什么?也许不仅沈熙不是,他同样也不是沈君灏的儿子。
“玉儿,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沈湛点好了几炷香,突然开口问道,玉妃萱此时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便作势摇了摇头。
“今天是我的生辰”,沈湛缓缓道:“也是大凉虞氏灭族亡国的日子”。
“玉儿,我的真实身份是大凉王室幸存的最后一位皇子,排行十九,当今楚帝的结发之妻虞紫沫便是我的亲皇姐”,沈湛的声音很平静,短短一句话,却勾起了玉妃萱的回忆。
许多年前,玉妃萱刚和沈湛成为朋友,那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好朋友都会叫喊着过生辰,可他从来没有说过,她以为他是碍于身份,便主动问过他,得到的回答便是“我从不过生辰”,面对她的追问,也只是一句不想过便带过了。
后来她多方打听才知道,他生辰的那天便是他来到西洲的日子,当年她以为,他在自己生辰的那天,被当做可以牺牲的质子送到别国,所以心中有怨,才不想过生辰,以免时时刻刻是个提醒。却是万万没想到,还有另一层缘由。
原来,他的生辰不是不想过,是不能过,因为六年后的同一天,是大凉灭国的日子。
“玉儿过来坐,我慢慢讲给你听”,沈湛将僵在原地的她往前带了一步,两人并肩坐在一对蒲团上,打开了那段尘封的历史:“当年,我才只有六岁,我记得也是这个时候,天气凉了,父皇一直很忙,听说是在打仗,母后一人操持后宫,连我的生辰都顾不上,而一直盼望孩子出生的皇姐也是整日忧心忡忡地站在宫门口眺望,可是在我生辰那一日,一切都变了……”
沈湛的脸上浮现一抹冷意,拳头缓缓攥紧。哪怕过了许多年,他仍记得那天,虞紫沫的宫里,人影攒动,宫女、婆子皆神情紧张的进进出出,殿外,他的母后焦灼地不停徘徊着,时不时的望向远处的宫门,又时而焦急的看着殿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悄悄地躲在附近的柱子后,一声声刺耳的尖叫,伴着女子痛苦的呻吟声,直击他的耳朵,他暗自祈祷上天保佑,她的皇姐和小外甥平安降世。
他看见,他的母后与一个宫女婆子匆匆说了几句话,然后便一个人缓缓地转身,面对着眼前伫立在黑暗之中的万千宫阙,缓缓闭上了双眸。他刚想上前去,就觉一阵凉风刮过,秋日里天空竟然响起了一道惊雷,一个小太监模样的人慌里慌张的沿着冰冷的台阶,踉踉跄跄的跑了上来,嘴里喊着:“娘娘,不好了,陛下败了,驸马他反了……”
第二日,雨后初晴,他被藏在叛军队伍里的马车上,看着地平线上爬起的太阳,一寸寸的略过皇宫的角角落落,曾经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阙,一夜之间满是断壁残垣,满目疮痍,宫女太监们四处奔逃,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满地的鲜血,都在无声的昭示着这个强盛一时的王朝,在一个平平无奇的雨夜,被叛军以摧枯拉朽之势覆灭,而这个乱臣贼子不是别人,正是大凉王朝的驸马,他的皇姐心心念念之人——薛丙承。
他伙同戍边将军唐明贤、文臣之首凤祁里应外合,一同覆灭了虞氏王朝,那一日兵临城下,他亲眼看着虞紫沫抱着新生的孩子,自宫城之上一跃而下……大批叛军入城,将虞氏上下三百五十六口皇族尽数诛杀,曾经红极一时,万邦来贺的虞氏江山,被三家彻底瓜分,变成了今日的西洲、南楚、和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