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拗不过大腿，艾滋专管区项目最终还是由上面拍板，落在新城监狱头上，正式立项。从新城监狱出人，每个监区出两个副监区长，组成专项前期调查组，梁宇则成为项目负责人，虽说是升职，但眼红的人极少，甚至有人在私下里嘲笑，只有傻子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建这么个艾滋专管区，先不论名声问题，一切从零开始，狱警和患病犯人心理接受程度，日常管理方法，职业暴露风险、风险评估……每一样都是老大难的问题。　　　　最近梁宇也是连轴转，忙的嘴上不停起泡，人也暴躁了不少，犯人看见他，都自动老实下来，黑着脸的梁警官可不敢随便惹。　　　　这天，忙完了监区里的事，梁宇又将专项组的人聚集起来，通知大家在新城监狱分配的一间大会议室里开会，三十来人的会议，到场的没有一半。　　　　梁宇本就嘴角起了泡，此时看到会议室中稀稀拉拉的人，气的胃都一并痛起来。　　　　都是副监区长，很多更是监狱里的老油子，本就不愿做这件事，还要被梁宇这样的年轻人指挥，自然极不配合。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监狱长是极其反对这件事的，只是接到了调令，不好不服从。阴奉阳违算是做到了极致。刚开始一个月心里不配合，可到底不会太明目张胆，越到后面，越是有恃无恐，态度也更加敷衍起来。　　　　张文正抱着一堆会议资料进来，见到黑着脸的宇哥和会议室里极少的人，心中也是擂起了小鼓。宇哥让他负责所有的文书工作，不用接触那些犯人，张文心理知道这是宇哥对他的照顾。加上最近他也有听常医生的话，积极配合吃药，手上又有得心应手的事情做着，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把资料发下去。”梁宇坐下来，声音暴露了他此时濒临爆发的怒火。　　　　张文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迅速的将手中的资料分发下去，发完之后，面前还摞了一小堆，是那些没有来的人的。　　　　拿到资料的人，还有些歪七扭八的坐着，资料就大剌剌的摆在桌面上，只顾着聊天，连伸手打开都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梁宇目光如炬，双手放在桌上，一言不发的打量着会议室里的人。　　　　许是主位上的气压实在太低，终于讲话的人逐渐小声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率先开口讲话，整个会议室都笼罩着一股让人如坐针毡的静寂。　　　　“张文。”梁宇突然开口。　　　　“到！”被点到名的张文不妨，本就战战兢兢，此时整个人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声音极响亮的应到。会议室的椅子被带翻在地，就连倒在杯中的茶都洒了一桌，他又面红耳赤，手忙脚乱的去收拾。狼狈的模样，若是放在平时，肯定会被人嘲笑，可现在，会议室里还是死一般的沉寂。　　　　“你去给没来人的人打电话”说着，他低头看了看手表，继续道：“现在是八点，八点半没到会议室，从专项组除名。”　　　　还在收拾的张文一惊，其他人也是脸色一变。　　　　“这恐怕不太好吧。”有人忍不住，率先反对，只要起了个头，其他人便纷纷附和。　　“就是，不过是少开了一个会，就要除名，没这么做事的。”　　“梁宇，我说你小子，不会有点权力就得瑟了吧，别忘了，这里面很多人可都是你的前辈。”　　　　心里不想参加是一回事，被除名又是另一回事。不说面子上挂不住，也是对他们能力的质疑。　　　　会议室里七嘴八舌，热闹的很，和刚才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唯有梁宇正襟危坐，双手环在胸前，斜眼看了定在原处，急的满头汗的张文，眼睛一瞪，道：“还不快去。”　　　　“是！”本来张文还尚有疑虑，此时得了梁宇的话，便不再理会那些人，当真冲出会议室，急忙忙去打电话了。近两个月的合作时间，他胸中也堵着一口气，对这些人阴奉阳违的行为很不屑。　　　　会议室里的人脸色都不大好，吵了一阵，发现梁宇根本不接招，甚至到后面，直接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起来，觉得没趣，便也不在闹。只每个人眼神交流，有些人暗暗压下火，等着人齐了，大闹一场。　　　　半个小时内，陆续有人走进会议室，但梁宇没有睁开眼，直到墙上的针表准时到达八点半时，梁宇准时睁开了眼睛。　　　　他扫过一眼，还有五个人没到，到了的，也表情各异。不屑的、生气的、看戏的……兼而有之。但是所有人都看着他，看他下一步到底要怎么走。　　　　梁宇不慌不忙拿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润了润嗓子，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开会。”说着，拿起桌上的资料，继续说道：“这是国内多家监狱先行先试，小范围内建立艾滋监区的经验总结，我希望大家都能看一看，也好对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有个充分的了解。”　　　　梁宇完全是公事公说，可会议室里可没几个认真听的，大家交换眼神，心思各异。　　　　正在此时，有人推门而进，四监区马啸。　　　　只见他外衣敞开，脸色红润，笑眯眯的往里走，边走边说：“不好意思啊，迟了点，我没错过什么重要的吧？”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行为上可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点不好意思，拉开椅子坐下，冲着张文喊道：“小鸡仔，给爷倒杯水。”　　　　张文个子不高，秀气的很，在他们这些老油子眼里，可是最好欺负的人，平时有事没事，就要叫他小鸡仔，而这个马啸是最喜欢欺负他的。　　　　“怎么？爷还叫不动你了？”马啸拍桌，威胁：“你个小鸡仔，趁爷还没生气的时候快点去。”　　　　“呦，小马，你这是刚从哪个窑子出来？”有人玩笑，“你可看清楚了，这张文虽然长得唇红齿白，但可惜是个带把的啊！”　　　　此话一出，不少人跟着大笑起来。　　　　“说什么了，老子就算喜欢男人，也得挑一挑，他这么个小鸡仔，我也看不上啊。”马啸越说越不像话，歪歪扭扭的坐在椅子上，身上的酒味散发出来，污染了一小片空气。　　　　张文眼中闪过不快，可性格使然，也不怎么敢和人正面起冲突，憋屈的很，移开眼睛向梁宇求助。　　　　梁宇对上他的眼睛，皱眉，道：“你怎么回事？我们专项组开会，怎么能让闲杂人等进来，还不快赶出去！”　　　　此话一出，不只其他人，就连正在调笑的马啸脸都一僵，看向梁宇，不过随后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道：“宇哥，这玩笑开大了吧。”　　　　梁宇抬头，没有看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刚才说的很清楚，八点半不到，在专项组除名，你八点零五分才到，已经被除名了。”　　　　“妈的，你他妈耍我啊！”若是平时，马啸可能并不会和梁宇正面冲突，可此时喝了酒，行为举止不受控制，脑筋也没那么多弯弯道，一言不和就撸起了袖子，一副要和梁宇拼命的样子。　　　　会议室里的人知道梁宇之前说的话，可也没当真，此时见他完全不像开玩笑，也认识到了形势的严峻。　　　　“你自己出去还能给大家留个面子，要是我动手赶人，恐怕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梁宇翻着手里的资料，闲闲的说道。　　　　“你！”马啸气的要骂人，可看他油盐不进的模样，又被憋的没话，虽然醉了，可也没有醉死过去，脑袋还是清楚的，想上去打人，也硬生生忍住了，他不是梁宇的对手。　　　　最终气极了的人，一脚踹翻了椅子，嘴里骂骂咧咧，“别以为做了这么个狗屁专项组的负责人，尾巴就翘到了天上，梁宇，我告诉你，你狗屁不是，异想天开，搞什么艾滋专管区，你这样的，等着吧，早晚有一天被传染！”　　　　他越说越难听，会议室中有辈分较高的出声喝止，“马啸，还不快滚出去。”　　　　梁宇看过去，是九监区的监区长陈建斌，一堆副监区长中唯一一个监区长。四十出头，为人比较刻板，但做事认真，刚开始几次会议上提了很多犀利的问题，有时候甚至问的梁宇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但梁宇却对他颇有好感，甚至还找他私下交流过意见，也是这次专项组里最配合的人之一。　　　　马啸骂骂咧咧的出去了，张文赶忙在后面关上了门。梁宇向陈建斌微微点头致谢。　　　　等人出去之后，会议室又恢复了平静。　　　　梁宇将资料放在了一旁，开口说道：“我刚才说的话不会收回，加上马啸，剩下没来的五个全部从专项组除名。”　　　　说着，环视一周，对上各种各样的眼神，继续开口：“首先，我想向大家说声感谢，特别是接到电话能赶来的同事，我之前的那句话不好听，也非常感激你们没有记在心理。”说着，梁宇站起来，向大家鞠了一躬。　　　　本来心中压着火的众人，此时反而不好意思甩脸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梁宇打什么算盘。　　　　梁宇坐下去，接着道：“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在原有工作的基础上，还要忙专项组这边的事，所以我给大家申请了补贴，你原有工资的一半。不算太多，但也总算是对大家工作辛苦的一个慰籍。”　　　　俗话说，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况且这巴掌还没打在自己脸上，刚才还群情有点激愤的人平静了下来。　　“我不会也没有资格勉强大家。如果真的不想留在专项组，直接去找监狱长请辞就行。如果你们不愿意出面，我代替你们去说，绝对不会影响你们现在的工作。”梁宇接着说道：“但是如果诸位决定留在专项组，也希望我们之后的合作能够愉快。”　　　　“说句心里话，我也不知道这个项目能够走多远，能不能完成，但既然开始做了，我就不会半途而废。况且，大家既然被挑选出来，都是有能力、有抱负的人，这事虽然看起来难，但是你们不好奇，如果真正做起来，会是怎么一番场景吗？再说句功利的话，假如成了，大家都是功臣，难道大家都甘愿只做一个小小的副监区长？”梁宇一口气说完，细细看大家的表情。　　　　谁都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此时被说的，有些蠢蠢欲动，但到底都是有些阅历的人，并不太像张文那般喜形于色。　　　　梁宇点到为止，“今天的会就这样，资料带回去看看，有什么好建议也可以随时找我。”　　　　会议室里的人陆续走完之后，梁宇疲惫的靠在了椅子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宇哥，你太厉害了。”张文一边收拾，一边真心实意的夸道。　　　　恩威并施，杀鸡儆猴，梁宇做的很顺手，但心情却并不轻松，这些都是他在带人的时候，师父曾经教导过的。　　　　梁宇把之后的事交给张文，起身回到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