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开完之后，这一天的半差不多已经结束，值班的干警们正在组织服刑人员去食堂吃饭。不值班的梁宇没什么在干警食堂匆匆扒了两口，趁着抽根烟休息的时间，给常欢打了个电话，可一直没有人接听。看看时间，可能还在忙？　　　　梁宇将手机放回原处，想着等会儿再试一下。　　　　今天他不打算回市里，也就是没办法和常欢见面，明天值完早班之后再回去，能待一天半，两人相处的时间也长点。两个人都忙，能碰到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很不容易。算计着时间，没注意到手中正燃的烟，烫的差点将烟整根甩出去。　　　　看看四周，好在没什么人注意到这里，梁宇低着头笑了起来，空着的左手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像个没有谈过恋爱的毛躁小子？　　　　“你这是思哪门子春呢？”身后突然传来打趣声。　　　　梁宇回头，见来人竟是矮胖矮小的王政委，笑答：“思春也不在监狱里思啊。”　　　　王政委笑笑，没追问，脸上的笑容收了些，“吃完了？吃完和我来一趟。”　　　　梁宇灭了烟，丢在垃圾桶里，直起腰，玩笑：“唉，您别啊，突然这么严肃，说吧，有什么坏消息，也让我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王政委背着手走在前面，梁宇跟了上去，听到他说：“这件事了，说好也好，说坏也坏，要看你怎么回答。”　　　　梁宇疑问，“这监狱还能有我做主的事？”　　　　“你小子。”王政委抬眼看了他一下，笑骂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敢说你事先一点都不知情？”　　　　梁宇阔步向前走着，听闻抬头看了眼刺眼的阳光，“大概能猜到点，关于艾滋专管区的？”　　　　王政委瞥眼看了他一下：“你大概能看得出老吴其实是不怎么赞成这件事的。”　　　　梁宇点了点头，只听王政委继续说道：“老吴这人就是倔，他不想做的事，怎么劝都没用。”　　　　两人走着，就到了办公区，王政委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下巴扬了扬，“去吧。虽然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也要给老吴留个面子。”　　　　梁宇看着王政委脸色，觉得有些莫名，不过也没有多问，走进监狱长办公室的时候才大概知道，王政委为何会长吁短叹。　　　　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监狱长脸色铁青，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双手烦躁的轻轻敲着桌子。　　　　而坐在会客沙发上的，则是梁宇今天看到的那位“踏板局长”，手上端着茶杯，脸色同样差劲的很。　　　　办公室门打开着，梁宇靠近的时候两人都看到了，不过他还是象征性的敲了敲门。　　　　得到示意之后，走了进来。　　　　监狱长还没开口的时候，倒是坐在沙发上的人放下茶杯，问道：“你就是梁宇？”　　　　梁宇偷瞄了一眼监狱长，点了点头。　　　　“踏板局长”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直截了当：“我看过你提交的那份报告，写的不错。”　　　　“谢谢。”梁宇摸不清领导的意思，言简意骇的回答。　　　　“有没有兴趣做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踏板局长突然开口问道。　　　　梁宇皱眉，还没开口回答，倒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监狱长先说道：“老康，我说过了，你要做我拦不住，但是请找你自己的人。”　　　　被称作老康的人，脸色都没变，也没有理他，看着梁宇继续问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在报告后面提出的可行性计划是不是真心实意的？特别是关于对管理人员进行心理干预部分的阐述？只是掉书袋，还是真的咨询过专家的意见？”　　　　监狱长怒气冲冲的看着梁宇。　　　　老康则同样一副领导架子，双手环胸，势在必得的模样。　　　　梁宇：……　　　　知道监狱长脾气不一般，但这种跟上级领导如此叫板的模样，还是让他小小佩服了一下。　　　　梁宇看两双眼睛盯在自己的脸上，只得轻咳一声，回答：“里面所有的数据和结果都是我做调研得出的结论，至于关于心理干预部分，我咨询过应瑛老师的意见，相信还是比较有可信度的。就我个人来说，我觉得艾滋专管区的建立还是很有必要的。”　　　　他看着监狱长脸色越来越黑的时候，话锋一转，说道：“但是，是不是一定要在新城监狱推行这个计划，我持保留意见。监狱长在这边呆了十多年，对整体情况的把握也比我更加清楚，适不适合，我相信他自有把握。”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监狱长勉强压下了点火。　　　　梁宇站在原处，岿然不动，全然无视两位领导的眼光镭射。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轻笑了一下，看了他一眼，说道：“好了，你先走吧。”　　　　梁宇看了眼监狱长，看他点了点头，冲着两人敬了个礼，这才走了出去。　　　　他走的不算慢，走到门口的时候，还体贴的将门伸手带了起来。　　　　梁宇在门口呆了几秒，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看来，之前是他想的太简单了，只觉得这是件好事，而现在才有点理解监狱长的意思。　　　　建立艾滋专管区并不是一件肥差，做得好是应分的，政绩也是属于其他人的，做不好的话，背锅的还是新城监狱。　　　　他不过是个做事的人，至于具体的博弈，就看领导们去安排吧。梁宇想着，正准备迈开脚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监狱长压抑又痛苦的声音：“康作海，你现在平步青云，就忘了以前的痛苦了吗？”　　　　“你听到一句话吗？沉疴旧疾，不除，人早晚会毁掉。”康作海声音中也带着怒气。　　　　梁宇有些诧异，两人竟是旧相识？　　　　不过梁宇没有听墙角的习惯，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人熟悉的名字飘进了他的耳中。　　　　“沉疴旧疾？我只问你一句，我们和吴益民一起立下的誓言，难道就不管用了吗？”监狱长的声音带着怒气。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梁宇就彻底走不动路了，他从未想过，原来师父和他们也是相识？梁宇还想听些什么的时候，听到从门内传来的脚步声，只得匆匆离开。等到恰当的时候，他再去问监狱长，此时不是好的机会，又或者，他们所说的吴益民和他认识的那个并不是同一个人？　　　　梁宇走在林荫道上，心中有些焦躁，不知不觉，师父离去，已经有两年多。许久没听到师父的名字，此时听来，竟有几分恍惚。　　　　太阳西沉，监狱这种在偏远郊区的地方，景色倒是好的很，只可惜，梁宇没有丝毫欣赏的心情。就像在云南那个惨烈的夜晚，身处所谓惊艳了世人双眼的原始森林里，他闻到的只有犯罪和死亡的味道。　　　　他们追了两年的贩毒团伙，终于有了线索，收网的时候，每个人都严阵以待。而且事实证明，此次行动的确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特大跨国贩毒团伙共千余人被一举歼灭，散落在云南边境隐藏很深的制毒点也被一锅端，光缴获毒品就以百吨计。　　　　可是梁宇却永远不愿再想起那晚的事，经验丰富的师父为了救一个民警，死在了毒贩的枪下。而梁宇则将那个民警揍个半死，如果不是他不够资格还要硬要参与到此次行动中，师父也不至于会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那个被救的民警就是家中颇有后台，送到云南最苦的缉毒前线历练，平时吊儿郎当，他家中的打算就是让他蹭这次行动，立个功，也好名正言顺的将他调到更好的地方。　　　　护送师父的遗体回到家乡之后，梁宇也接到了调离令。　　　　想到往事，梁宇眼睛有些发热。梁宇有个不靠谱的父亲，师父对于他来说，不仅是有知遇之恩，在相处的时间里，手把手带着他在危险的世界里闯荡，更是他的偶像。工作也好，生活也罢，师父于他，亦父亦友。　　　　梁宇交代完工作之后，回到了在新城监狱旁的宿舍里休息，他靠在床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陷在情绪里有些出不来。　　　　直到震动的电话才将他拉到了现实世界里。　　　　他抹了把脸，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刚开始他写的是冰块，不小心被常欢看到了，那天，他妥妥的又在家吃了顿道道不离尖辣椒的晚餐，然后在她若无其事的眼神中，举手投降，将备注改成了小欢，虽然他从未这么叫过，可是常欢貌似很满意，最起码那天在他的胃辣的受不了的时候，好心的端上了一杯安慰的牛奶。　　　　想到这些，梁宇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他接起来，听到那边的声音：“找我什么事？”　　　　梁宇靠的舒服些，调侃：“我怕不找你回去又要吃四川菜。”　　　　“说的好像都是我逼着你打电话似的，没事我就挂了。”常欢一贯冷冰冰的声音。　　　　“唉，我错了还不行吗。”梁宇笑着认错。　　　　常欢啧一声：“哼，麻烦。”　　　　“今天做了什么？”梁宇听她傲娇的哼，心情越来越舒畅。　　　　“还不就是那些日常工作。”　　　　“那你工作的时候有没有想我？”　　　　常欢傲娇：“还行吧。”　　　　梁宇终于闷笑出声，笑的常欢那边快要恼羞成怒，又小心翼翼的哄着。　　　　恋爱中的男女就是幸福，明明没有意义又无聊的电话，也能讲的津津有味。也实在是一剂良方，最起码刚才还阴云密布的梁宇，也在不自不觉中脸上挂着都是真心实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