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说的，“我们都长大了，要面对现实”。现实是什么，现实就是遵循多数人的　　轨迹，朝着众人的方向走去。）　　　　公司里气氛有点怪，我进去的时候，无论是大厅还是走廊里遇到几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和往日不太一样，之前几个平时见面都比较客气在打招呼的，今天也像是故意躲着我似地，也有跟我打招呼的，但是神态语气又都很生硬。今天中秋节，难道大家都吃错东西了吗？　　　　我推开办公室的门，大师兄二师兄都在，我把西瓜往他们的办工桌上一放，说让你们当吃瓜群众。他俩的桌子是面对面拼在一起的，平时作业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时他们看我进来，也不像以往笑着叫声“天一来了啊”，而是他俩彼此怔怔地对视一下，然后才像看到我似地，说，哦，天一。　　　　“你还真送上门来，真让我们当吃瓜群众啊？”二师兄对我说，眼神复杂。他拿着还有三分之二的茶水，又跑去添水，我说八戒兄，你不是喜欢喝热水吗？这杯子里冷茶还有这么多呀。他低头看看杯子说，对对，我可以倒掉一点。我忍俊不禁，说八戒兄你今天真逗。　　　　他续了水回来，说天一你不是要租房子吗？如果跟人合租要不要？我说要看什么样的人，如果是个漂亮小姐姐，我喜欢。　　　　我话音刚落，大师兄和二师兄两人都两眼直勾勾地望过来，一副我像是个贼被抓个现行一样，我茫然，问：怎么啦？不行吗？　　　　“哦，那个也没什么。”二师兄笑容勉强，说，如果我是你，更喜欢跟现在那个帅哥合租。我觉得那个帅哥不错。　　　　“他不错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要跟他处对象。”　　　　“天一，你是可以谈朋友了，有帅哥在身边，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什么不好？”大师兄接上一句来问我。　　　　“啊？”我不好意思地笑，说：“没想过呢。既然你们都认为那个帅哥好，那我就跟他处处？”　　　　“这就对了嘛！我说呢！”大师兄好像如释重负，笑着吐出口气。　　　　“你不会来真的吧，天一？你说真的要跟那个帅哥处对象？”二师兄凑过来很认真地问我。　　　　“又怎么啦，八戒兄？不是你建议的吗？”我打开自己的电脑，准备工作。　　　　看他俩一脸吃惊的样子，我笑了，说：当然开玩笑的啦。我暂时不搬家了，找不到合适的房子。　　　　两位师兄一脸迷茫的样子。这个话题就此作罢。　　　　下午我去财务科填写领料单，看见出纳小王，我甜甜叫了声“小王姐”，这是日常的招呼，我是个不太爱主动跟人搭讪的人，但是我们经常有求于财务科，所以不得不跟她们主动套近乎。　　　　小王像被吓了跳似地，猛地挺起身来，“咦”了一声，说你别喊这么亲，受不了。　　　　我明显感到来自她那里异样的距离感，这跟以往不一样。我们一直都是公事公办客客气气的，今天这是怎么了？我心里也有点不痛快，一时不想跟她多说什么，默默地把之前工人认领的单子核对一遍，确认无误后签了字出来。　　　　前脚刚迈出门，后脚就听到她在里面说：她大概看我也是莫名其妙吧，我刚才一看到她也是莫名其妙地紧张，浑身汗毛都起来了，条件反射一样。　　　　我不禁放轻脚步停下来，她口中的“她”是我吗？　　　　里面有人窃笑，又有人说她神经过敏，说“她同性恋，又不是恋你，跟你一毛关系都没有，你怕什么？”　　　　简直是被人打了一样，我一时有又惊又气又痛，心里胸口都痛。这又是怎么传开的？我现在这样背后被人埋汰。　　　　“也不是怕啦，同性恋这种事，现在是听得多了，但一想到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还是自己的同事，就觉得恶心。”　　　　小王尖着嗓子的声音。我一听恶心两字，眼泪就出来了。再也无暇顾及这消息的来源，只想赶快逃离这是非之地。　　　　逃一般地，快到自己办公室门前，隔壁的门突然打开，小华姐出来轻轻叫住我，一把把我拉到走廊那里，径直往卫生间里面进去。一进去就是“噼里啪啦”地把卫生间里所有的门都打开检查个遍，确认没人后又探头往门外看了看，才放开我的手，轻声说：　　　　“天一，上次我听到的话，可没跟人说，你放心啊。”　　　　我愣愣地点头，这点事至于这么慎重其事么？我说小华姐我相信你的，这是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有人在传说，你不喜欢男人，说你是同性恋者。”小华姐一脸小心地看我，接着道：有人说这话是思琪说的，我怕你误会当成我。思琪这人我也不太喜欢，平时我不太跟她交流的，不过她报复心真的很强，天一你要小心她。　　　　我点点头，说：“小华姐，谢谢你关心，当然不会误会你了。”　　　　“不过天一，都说无风不起浪，你这是真的吗？其实你也不用难为情，就算是真的，也不算什么，又不是用她们的钱，吃她们的饭，不用理她们!”　　　　“小华姐，我不知道师姐这话时从哪儿来的？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艰难地开口。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是你自己亲口说的。思琪说她听到，你跟人在电话里说的。”　　　　我仔细想了想，一定是那次跟大哥通话，隔壁有耳，被思琪听到了。　　　　“小华姐，我不知道这话从何而起，我只是现在不想找男朋友而已，没有喜欢的人呀，不是吗？”面对小华姐如此认真地求证，我也只能含糊其辞了。我当然不能说我就是同性恋者，我的恋情都还没开始过，而且我也没有这个勇气承认。　　　　“倒也是。难道阿猫阿狗都能随便喜欢的吗？找对象当然要好好挑一挑了，尤其像你这样的美女才女。不喜欢的，当然不会接受。”小华姐满意地拍拍我的手，我的回答似乎让她很安慰。　　　　“别看我们公司人不多，可这闲话是春天的柳絮一样飞得快，蒲公英仔一样随地都能扎根发芽。都是一些吃饱了饭没事干的人，巴不得天天听人八卦、八卦别人。天一，你还是快点找个男朋友吧，带来亮亮相，打她们的‘犟嘴巴’。”　　　　厕所里出来的时候，小华姐特地这样关照我，还说要帮我物色男朋友。我听得头都快炸了，嗯嗯呀呀地应承着，赶紧逃回自己的办公室。整个下午，坐在桌前心情全无，这世界就是这样不愿给人安静，你若想逃避，它一定阴险地堵在那里。　　　　我的思绪又悠悠地飘到大哥那里，如果我们还在一起，将会怎样走下去？是否有勇气有力量面对这一切？这些居然是之前从未想到过的问题。总是以少年无惧的心在这世界里活着，以为这世界就是我们的，但是现在清晰地认识到，这世界是更多人的，我和大哥，我们，只是这芸芸众生里随行的两个，周围都是眼睛和嘴巴，这些眼睛和嘴巴代表着正义，主宰着真理，宣告着生存规则。　　　　想起大哥说的，“我们都长大了，要面对现实”。现实是什么，现实就是遵循多数人的　　轨迹，朝着众人的方向走去。那个人说我应该过上正常的生活，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那是怎样的一种生活？顾芸那样折腾的生活？外婆和外公那样寡淡的生活？还是小姨那样的独身主义生活？又或者大哥那样刚刚萌芽的异□□情生活！她们都幸福吗？　　　　我想到了顾芸一个人在黑夜里的哭声。外婆生病在床，外公却在外面打牌，连一口热水都没人端给她。小姨一个人去旅行，拖着行李箱孤独的身影。当然还有大哥，被她男朋友温柔地用回形针夹起头发时娇羞又甜美的笑容，那一刻，大哥她一定是幸福的。　　　　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整个下午的发呆，是步寅生打来电话，通知我这个周末开同学会。挂断电话前特地强调：天一，记住，要穿裙子啊，一定要穿着裙子来，这是你唯一的任务。我没精打采地应和着，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下班的时候，看到师姐和一个女人一起从楼上经理室出来，两人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很开心。那个女人，一袭长裙，头戴一顶深蓝色宽边沙滩帽，帽檐底下露出尖尖的精致的下巴，非常引人眼球。我应该哪里见过，正凝神间，师姐朝我这边看过来，看到我也在看她，她手一把挽住那个女人的胳膊，轻轻一拽，扭头走下楼梯。那个女人被她这么一拉，本能地回头看过来，杏眼含笑，眉目清秀，我一定是哪里见过。　　　　她和我的眼光做了无意识的接触，彼此面无表情，自顾收回，各自离开。　　　　回到我的阁楼，感觉累得不行，其实今天并没有去现场，只是跟工人通了几个电话，看了一些他们发过来的施工照片，做了一些交流而已，并不花多少精力，但是人就是怠惰到不行，恹恹的，萎靡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