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人生就是这样,刻意的安排不一定就能天遂人愿,所以~) 大门“嘭”的一声,重重关住了。我止不住眼泪,跑进自己阁楼,也“嘭”地一声重重关上门,想把自己与外面这个肮脏的无理的世界隔绝开来。这时的我特别无助,特别想家,我想顾芸了,想我爸了,想我自己那个舒适的房间了。我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大的麻质双肩包,衣柜里抓了几件衣服,又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装进这个大包,还有一些资料图纸等,收拾起来,发现要带回家的东西还蛮多,都是日常要用到的。正整理着,门被敲响了,我停顿了一下,没理睬,继续收拾。 “顾小姐,小顾,你开门。”他轻轻地喊。 我沉默。 “顾天一,你开门,我有话要说。”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里带着着急切。 我不忍心,还是开了门。他一推门就进来,一点都无所顾忌的样子。一眼看到我房间里乱糟糟收拾了一半的东西,他一把抓过我的包地上重重一放,说:“你没必要这样做!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介意!” 我不言语,被他这么一说,眼眶一热,刚收住的眼泪又出来了。不敢用手抹,怕被他看到。 可是还是被他看到了,他想来拉我,但是手伸到一半应该是又不敢拉我,中途放下,看到我桌上的纸巾盒子,他迅速抽出几张递给我,说:“我道歉,我为刚才的事也为我妈道歉,这不该是你承受的,你住在这里是你的权利,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委屈。” 我接过纸巾,说不出话来,眼泪一边擦一边还不断涌出来。从小到大,我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当然,我也没有见过这样无理的人听过这样羞辱的话,这种分外难听不着调的话怎么会想到落到我身上来呢。 我平静一下气息,继续过去收拾。他一把又抓住我的包,按住问: “你这是要去哪里呢?” “我回家。” “回家?家住哪里?这么晚了,今晚就不要走了,明天我送你回去,好吗?” “又不晚,夏天现在这夜还不算晚。” “但是我说,你现在这样回去不方便,你爸妈看到你这样会担心,你明白吗?” 被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愣住了,是呀,这样莫名其妙突然大包小包地回家,还红肿着眼睛,顾芸和我爸肯定要炸了,我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呢? 我狠狠地将包往地上一扔,颓然坐在床上,一时不知怎么好。心情糟透了,一切都糟透了。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双眉紧锁,又似乎是透了口气,听他轻轻地呼出来。 “你看起来不应该是个可以轻易给赶出去的人,这个不像你。”他大概是想缓解一下气氛,我感觉他在没话找话。 我不语。他环顾着四周,说: “这里以前是堆放杂物的,现在被你布置得很温馨自在,一个人的小窝,真的很适合你这样的女孩子,你难道就舍得说撤就撤?” 这话说到我心里了。我说,原来寄人篱下的无奈就是这样,由不得你的付出,没人同情你浪费感情。 “没有寄人篱下,你是跟这里正式签了合同的,是这里的租客。” “区区一份小合同,在自认为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人那里,它又有多少分量!” “所以,你要看跟你签合同的人,是我奶奶,不是我妈。” 话虽如此,可我受到的这种屈辱又算怎么回事?但是看他此刻这份诚意,我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毕竟是他妈。 “如果你在意我妈的话,那么我搬吧,如果让你为难。” “怎么可能,这是你家。”我一听这话忍不住开腔。 他嘴角往上一扬,笑意算是免费赠送了:“目前的情况是,你才是这里的主人,我是不速之客。合约期内,你可以安心住在这里。你放心,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出现。” “这样,我会不安的。”我低下头,声音轻的仿佛只能自己听到。 “你是说你会不安?”他略凑近一点,说,“你还挺善良。所以说现在是我比较不安。”然后身子又往椅背一扬,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抬头,不明所以地望他。 他略一笑,说:“你不会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吧?我是说,意外也好、突发事件也好,或者是客串演出,我这样的形容只是希望你轻松点,不要把这事想得太复杂。” 他突然又提到这事,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也不知顾芸和曼琳阿姨是否已经和解,阿姨是否已不再为这事生我的气。 “摄影的时候,会有一些意外的抓拍,效果出奇的好,这不是你刻意想去做就能达到的效果。有时人生就是这样,刻意的安排不一定就能天遂人愿,所以,那次事情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太过于担心和自责。” “但是别人不会这样想。” “你很在意别人的眼光或想法?在我看来,你应该是个更洒脱和帅气的女生。” “当然。”我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又说:“可她们不是别人,是……” “对,是你妈闺蜜和她的女儿。我想她们也会明白这个道理,不会一直误解你。” “其实那天你可以婉拒桑桑姐的,何必演这一出呢?” “我开门见山就说了,你信吗?但是桑小姐一时还坐在那里,我正想着怎么撤退时,正好你出现了。” “于是,我就被你‘抓拍’到了?”我听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可以这么说吧,理解正确!”他高兴地打了个响指,难得见他眉目舒朗,笑意盈脸。 “切!你觉得这样的效果很好?看来你真的对自己的摄技很自信,但是这个纯粹是你的个人视角,别人不一定这样认为,至少我不认同。” “个人视角?当然,我观察力的强大和敏锐,不正是我的特长和本能吗?难道你忘了?”他说这话时,我感到他有所指,尴尬地拿眼瞪他。 “其实没什么,人总有些经历和闪失,但这些让我们的人生更丰富,有什么不好呢。” 这让我想起大哥,我还是很难受,而且非常的不习惯,一时没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原先跟你最亲的人突然之间似乎离你最远。想到这,不由得黯然神伤。 “你应该更开心点,但你看上去不太快乐,至少在这里,我听到你两次哭声。原谅我,我不是故意要窥探你的隐私,就是这么偶然,我听到了。虽然那时不熟悉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哭,但是能让一个女孩子在夜里这样哭,一定是有伤心的事,不是吗?”他略停顿一下,又低头看我一眼,继续说: “那次中餐,那个你叫大哥的女孩,她以前来过这里,是吧,那天你也流泪了,我多少明白了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你不喜欢男人,我也理解,同性相爱,在国外很正常,这个应该被认同。但是,你们分手了,她已经找到了自己所爱,选了一条自己想走的路,那么你也应该走出来,选一条真正适合自己属于自己人生的路。” “难道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适合自己吗?‘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想来他也不过是个庸俗男子,他们的眼里怎么容得下我这样的人。高中时期,有一次试探顾芸,问她对于同姓结婚生活的想法。顾芸说,她尊重别人那样的选择,但是这仅对于别人,“如果是我的孩子这样,我想我会接受不了。我希望我的孩子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不希望她将来因此而辛苦。所以我虽然尊重那样的感情生活,但是更替他们的父母伤心。”开明如顾芸,也不过是世俗中一员,天下虽大,莫不如此。 “但是你并不快乐。” “你以为男女在一起才一定是快乐?我想你肯定是个百分之百的异性恋者,而你肯定也有感情经历,你快乐吗?”他以为他是谁啊,居然想对我妄下结论。我毫不示弱,直接相问。 他点点头,沉默了一下。随后说:“当然,我这个年龄,总会经历一些事情,包括感情上的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听。”我说。 “也不是不能说,已经过去的事。能够讲出来的事情,它早已对我的快乐不构成伤害,所以,快乐的定义在于我们内心当下的感受和未来是否能长久拥有的可行性判断。”对于自己的事情,他并不想继续下去,他的话题又转向我: “你应该拥有自己真正的幸福,过上一种属于自己的正常的生活。”这话我如此熟悉,正是顾芸曾说过的。 “你是觉得我的性取向不正常?”我非常直截了当。顾芸如此,他也如此,大家都是一样的思维模式,像我这样的观念存在,根本就不正常。 “不是,我觉得很正常,我在国外的时候也见过很多同性伴侣,他们都生活得很快乐。但是,这里是国内,大家的意识里还接受不了这种概念,就是说不是主流社会的伴侣模式,你可能会过得很压抑,需要忍受很多口水和眼光,就算这样,你也能接受吗?” “我没想过这些,从来没想得这么远,我只知道和大哥在一起,很快乐,我从初中认识她,高中又在一所学校,大学里我们也一直保持联系,我身边朋友不多,甚至越来越少,因为跟她走得越来越近。” “那你有没想过,你对她更多的是依赖,是习惯,是友谊以上的一种很亲密的闺蜜关系,而不是真正的爱情。” “爱情?”听他提到爱情一词,我讶异地抬起头来,大脑有点模糊凌乱了,我只觉得和大哥在一起应该是种喜欢,很开心,不会寂寞,是一种理所当然,但是从来没有跟爱情联系在一起。 “看,你其实并不明白什么是爱情吧?”他笑起来,伸手摸摸我的脑袋,把我一头短发都搞乱了。他说你的头发还没干,吹吹吧,别生病了。 “我饿了。”我居然摸不着头脑似的,说出这句话来。 “啊,是都还没吃饭呢,这么一闹。起来,我们出去吃一点。”他站起来,伸手拉我,我很别扭地把手往身后一缩。他笑笑,很有风度地走到门口,等我。 下到二楼的时候,他指着玄关桌那里说,嗯,赔罪品,这是你的鱼缸,看到了吗?我点点头说,好像也没什么用。他说那是因为之前那个打碎了,所以没发挥作用,现在有了这个,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心里感到好笑,不知什么时候,他居然也迷信上了这个?或者,只是安慰我。 路口不远的排挡,我们随意点了两份抄米面,我沉默地吃着,中途想起一件事,于是问他:“你妈说的是我吗,她怎么知道的?” “你这头发放之四海皆明了,只要桑小姐一描述你的形象,谁都能联想到吧。”他说。 听上去像是嘲弄的语气,可又好像是那么回事,我无语,无聊地挑着面条默默地吃。 “啊,这米面有着小时候的味道啊。”他大口地吃着,特别香的样子。他说他小时候,他奶奶经常带他出来吃这个,而且是要双面焦的那种,特别好吃。 我大脑一片混沌,无心参与他的话题,一直沉默地吃完,我想付钱,一摸口袋,钱包没带出,手机也没带出来,啥都没有带。他笑着说,你连钥匙都没带,你还想怎样?我不好意思地笑,看他结完账,和他两个默默离开,一路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