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洒在酒杯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梁述包下了整个餐厅,从门口扫过去,外面的人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不会看到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她耳朵的问题还是这个餐厅过于大的原因,她听到梁述的回音。
他的声音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来回回荡着。
梁述讲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她没打断他,就这样听着。
梁述哀伤地笑着,看着酒杯,灌了自己一杯酒。
梁墨紧紧抓着酒杯,酒面轻微震动着,说来真是可笑,他们两个,竟然走到了这个地步。
在梁述再次拿起酒杯的时候,她站起来连忙抓住了他的胳膊。
“叔叔这是在跟我打感情牌吗?”
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紧抿的下巴不停颤动着。
梁述的脸醺红,看向他胳膊上的那只手,又慢慢将眼神移到她的身上,对上她的眼睛。
“墨墨,你知道吗?你这双眼睛生的跟时遇一模一样。”
他像是回到了初识时遇的时候,那时候时遇刚刚在国外获了奖,电视报纸上全都是她的照片,为国争光,被人大肆宣扬了好长时间。
最初喜欢她,是喜欢她的画。
他从小父母双亡,哥哥又经常忙着工作,不怎么管他,那时候正处于青春期,非常叛逆。
跟别人打架叫家长梁清从来没有问过他原因,只是付医药费,然后教育他一顿。
那时候他非常讨厌梁清,惺惺作态,装的温润如玉,从头到尾的假人假面。
那次他跟梁清大吵一架跑了出去,正值冬季,寒风瑟瑟,他穿得单薄,坐在公交站台那里,回想了自己的前十几年,越想越委屈。
那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的活得很没劲。
至少,在他见到那幅画之前是这样想的。
公交站台对面的大屏上正在循环播着时遇获奖的那幅作品——殆尽。
整幅画以青色背景为主,侧身站着一个男孩。
男孩上面画着重影,像是他的另一个灵魂。
灵魂比他高一些,已然是成年人的模样,他鲜红的眼睛触目惊心,满是狼狈,而在他身后是万物皆枯。
男孩眼前飘着白色的丝带,似是想挡住他眼神里的纯真。
梁述的手渐渐握紧,他只觉得在这幅画里看到了空灵的感觉。
明明很普通,却又非常共情。
那是他第一次这么喜欢一幅画,那么喜欢一个名字,殆尽。
后来时遇的画一直在支撑着他,渐渐地,他喜欢上了这个比自己大十岁的女孩。
虽然年少,但他知道,这份情真。
后来啊,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居然是以梁清弟弟的身份。
“时遇啊,她到死都不知道我喜欢她。”他苦笑着,如果不是自己知道原委,恐怕她还会可怜他一下。
梁墨攥着自己的拳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喜欢自己的嫂嫂?
“我多么希望她有天能够入我的梦,可是,一次都没有。”他挣脱开梁墨的手,再次将酒灌了下去。
“也许是她太恨我了,所以连见一面都不肯。”
“为什么呢?”梁墨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为什么呢?为什么你喜欢她,却还要害她?”
“呵~”他自嘲地笑着,“为什么?对啊,我也想问问自己到底为什么?那时候明明她不去了,怎么突然又去了呢?”
“当时明明我没想害死他们,他们怎么都死了呢?”
“我只是想阻止梁清去时家,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么多年,他也没一天是好过的,许是利益熏了心,又许是贪生怕了死。
“所以你今天找我来,是为了忏悔吗?”
梁墨垂着眼帘看着他,又闭着眼睛转向另一边,眼泪掉在一旁,像是断了线珍珠。
梁述抓住她的手,“墨墨,叔叔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对不起阿遂,但是事到如今,放手好吗?”
“呵~”她抽出自己的手,满眼嘲讽,“对不起我?叔叔最对不起的应该是养你长大的哥哥,以及带给你希望的嫂嫂。”
“放手?放什么手?”她盯着他,满眼的失望,“真不知道叔叔是有什么颜面说出这些话的。”
梁述点了点头,“也对,是我们错了。但是墨墨,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再追究苏兢的责任了,从始自终,都是叔叔错了。”
“你想多了,我相信法律,做了坏事的人都会得到惩罚,无论多久,我都会等。”
梁墨转身想要离开,被梁述喊住。
“墨墨,就不能看在我照顾阿遂长大的份上,别把事情做得太绝吗?”
听到这句话的梁墨苦笑了下,仅仅闭上了眼睛,她深呼了口气,转过身去。
梁述的脸很红,他不常喝酒,酒量很差,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醉了,竟说了一嘴的不像他说的胡话。
梁墨拿起一杯酒,双手捧杯,举于胸前,她的眼睛很红,里面还含着泪。
“这杯酒,我敬叔叔。一敬叔叔养阿遂长大,护他平安顺遂。二敬叔叔安置我父母,让他们长眠于地下。三敬叔叔教我人间险恶,助我判断人情真假。”
说罢,她双手扬起,将一杯酒满装于肚,眼泪在闭眼的时候从两侧流了下来。
酒尽,她擦了下脸,酒杯被她勾在手里,看着梁述满是冷漠的松开。
玻璃酒杯砸在地板上,破碎的声音打破了这一方宁静。
该结束了!
她转身离开,背影满是坚决,在关上门的那刻,她心揪了起来。
走远了些,她只觉得心口生疼,撑不下去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着。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就是觉得很难过。
明明这种结果自己知道了,但是还是难过。
他害死的,不光是自己的哥哥嫂嫂,还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呐!
他怎么还可以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怎么可以?
喻疏白站在不远处,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帽子。
他慢慢地走近,梁墨哭声也在渐渐减小。
梁墨闭着眼睛,并未看到那双站在身旁的脚。
头上一暖,她睁着满是泪痕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喻疏白将帽檐压了压,将她抱了起来。
梁墨搂着他的脖颈,帽檐盖着她的整张脸,她像是个缩头乌龟,躲在他的怀里。
听着那有节奏的心跳声,异常的安稳。她闭着眼睛,浑浑噩噩地不知道怎么睡了过去。
随着门被打开,房间里的灯自动亮了起来,喻疏白看着怀里的人,走到房间托着她的头轻轻放在床上。
她睡觉很轻,他还没有走,梁墨就睁开了眼睛。
喝了一杯白酒,反应有些慢,她拉住他的手,拉到了自己身边。
“怎么了?头疼了?”喻疏白手掌心扣在她的头上,梁墨摇了摇头,“眼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