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悦酒楼又要办喜事了!摹乔要出嫁了。 郑达又经常被请去君悦酒楼帮忙。 李志远调走以后,郑达觉得家里冷清了些。记得是春天调走的吧,眼下年底了。大半年来,下棋下得很少了,邻居们有空下棋的人不多。来仪还是有空就去宣传队学习,只是话说得越来越少了。 丁跃中学毕业了,因为他父亲身体不好,哥嫂又分家另过,所以他在家帮忙染坊活计,没有出外找事情做。丁跃有时候也来郑家玩会儿,见来仪总是闷闷的,大人们也好像闷闷的,他也觉无谓。也就不常来了。 郑达这些天在酒楼里写写算算,总是不着家。来仪和妈妈在家洗洗刷刷,做做新衣服新鞋,忙忙碌碌准备过年了。 摹乔的正日子订在腊月二十六。葛家本来还想订在正月初,正月初人闲,方便走亲访友。可赵大说,单位放假就办,时间宽余,过年又要值班或下乡什么的。赵大凑着摹乔的耳朵说:“我都急得要命了。真想随时带你走。” 转眼日子就到了。催妆这天傍晚,赵大的接亲船就靠上了郑达家的码头。这是条很少见的机动小轮船,是区里安排给赵大接亲用的。船上贴上了几张大红的双喜。没多久,赵大爷也从乡下赶来了,是赵大派朋友去乡下请的。 赵大爷来了以后,一直笑眯眯地在河边走来走去。大儿子赵友顺二十八九岁了,终于娶媳妇了。在家务农的二儿子三儿子都是二十不到就娶了,这赵大,可把他和老伴着急了一把。 赵大下了船,拉着他爷的手一起去酒楼了。 船上好像还有几个人,他们几乎都没下过船,一直在船舱里,也没去酒楼吃喜酒。只有人在船头用煤油炉子做了晚饭。 这年月,办喜事都不大适宜用过去的老规矩了。 这催妆晚上的喜酒是赵大请乡亲的。这天,赵大一改一贯的严肃面孔,跟邻居亲朋大大地客套了一番。言语间,仿佛他就是这街镇上土生土长的。一副对啥都知根知底的模样。大家本来对拔枪抢亲的传闻心有畏惧,如今这状况,亲朋都有了亲切的感觉。都有人跟他称兄道弟了。 吉家庆特地向赵大敬了杯酒。这是他第一次和赵大对面说话。在他心里,赵大是偶像。当他看到泼辣的摹乔在赵大跟前小鸟依人的模样,他就无比佩服赵大。因为,爱乔在他身边,颐指气使,任性刁蛮,动不动就住娘家。总是在他央求下,被葛玉兰驱赶着才跟他回宿舍。 开春,爱乔就生了个女儿。今天就抱在席上的。吉家庆还真是非常喜爱这丫头。看出来,两口子都疼爱小丫头。只是爱乔眼里从没吉家庆。 郑达也和赵大爷父子坐在一张桌,他一直跟赵大爷交谈着。赵大爷说,土改了,分掉了一些地。现在,地比过去少了。郑达也说,公私合营了,所有的米行都合并成了城南粮站。开春,自己就去城南粮站上工站店了。 赵大爷还说起了赵小四:臭小子自从当兵就没回过家,现在在海军军官学校学习呢。 郑达想起那个眼睛亮晶晶见人笑眯眯的壮小伙子。记得和来仪同年吧。正巧赵大爷问他:“现在就是二小姐在身边?出门子了么?”郑达说:“小呢,现在又不兴早婚。” 席罢,送走宾客。赵大想去楼上看看摹乔。 在楼上雅座间,几个未婚姑娘陪着新娘吃一桌酒席。她们见楼下散席了,大家也站起来准备散席。 葛玉兰见赵大站在楼梯上面,估计是在等摹乔散席。她走上去小声说:“今天催妆,今儿就别见了吧。你爷俩进客房?”赵大听说,一边走下楼梯一边说:“我和我爷就在船上住。”站在旁边的郑达听说,转身找来个灯笼,在灯笼上贴了张红双喜,递给赵大。赵大感激地说了声:“谢谢郑老板。” 赵大搀着他父亲上船去了。 郑达帮忙熄了大堂里不用的油灯,关上大门。向楼上叫了声:“来仪,我先回了,你也早些回家。”走出后门回家。葛玉兰追着说:“明天早些来呀,天亮就开船呐。”郑达答应而去。 来仪在楼上和摹乔说了一会话,也告辞回家。很多人家都熄灯了,偶尔有人家门口挂着灯笼。昏暗的街面上有个人站在那里。见来仪走来,人影说:“来仪,我是赵友顺。” 来仪站下,迟疑了一下:叫姐夫?叫大哥?她叫了声:“赵大哥。” 赵大站着未动,他说:“小四写信给我的时候,多次问我什么时候见过你,问我你现在什么样,他叫我问候你。”来仪想起了那个壮实的乡下少年。没有出声。 赵大继续说:“小四现在海军军官学校学习。如果我回信,我可以告诉他,你一切都好吗?”来仪点了点头说:“我很好。谢谢。”黑暗中,赵大有一种得逞的感觉,他笑了笑。 赵大转头走进巷子说:“回家吧。” 看着来仪走进家门。赵大走下码头,跳上轮船,在船头坐下,看着挂在船头的灯笼傻笑。船舱里也传来吃吃的笑声:队长平时一脸严肃,外号“判官”,现在娶个老婆也会傻乐成这样。直到赵大爷在舱里叫他:“顺仔,外面不冷么,进舱。” 赵大熄了灯笼,进舱挤进大家的被窝。 早半夜,赵大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估计是郑达。过了会儿,他也起来,来到船头点亮灯笼。 天气比较冷,好像还有霜。赵大让大家伙再睡会儿。他来到酒楼后厨。 楼上已经亮起了灯,赵大估计摹乔已经起来了。想着摹乔,心里甜丝丝的。 郑达也在后厨张罗着。 赵大看了一转,迅速拿起桶去井边打水。一会儿大水缸就打满了。 他又拿起煤框去铲煤,煤堆满了,又去抱柴草放在灶间。 郑达看着赵大,这一套活计一气呵成,轻松连贯,心中赞叹:总以为这人鲁莽跋扈,只会依仗双枪耍横。没成想谈吐不俗,为人也知进退,干活也是如此利索,摹乔以后有福享!不知道他们家赵小四像不像他这哥哥,也是个拿得起的人? 过了会子,酒楼的工人都来了,帮忙喜事的人也都来了,大家热热闹闹忙了起来。 赵大到街面上买了许多烧饼油条,拿回酒楼给大家加早饭,又拎了些饼回到船上。 同事们和赵大爷已经起来,大家收拾停当,都坐在舱里聊天。见赵大上船,个个拉着他说笑:“队长,夜里上岸,是不是着急洞房呀”赵大吹了灯笼,笑着吆喝大家:“粥做好了吧?大家吃饱,我去接新娘去了。大家都精神起来。”大家故意一致叫到:“好!” 赵大换上新棉衣,又来到酒楼,天蒙蒙亮了。赵大不停朝楼上看,心里恨不得就去找摹乔。郑达看他着急,低声跟他说:“得等太阳出来呀。” 看着大家忙进忙出,赵大自己也觉好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浮躁了。他深吸一口气,坐在一边静静心。 终于听说齐备了。赵大站了起来。也有些看热闹的盯着新郎看,猛一看这新郎官有点乡气:他并没按例穿长袍马褂,只穿一套黑色老棉布的棉袄棉裤,崭新的黑布鞋,棉袄上半部分的扣敞着,内里穿着白色的中式衬衣。但他英气勃勃,全身透着威严霸气。 新娘走下楼了。摹乔穿着绣花大红套裙,黑皮鞋,梳着发髻戴着金花,手里拿着兽皮小包。明艳大气。 赵大看着摹乔,心中欣喜若狂:摹乔是我老婆了。没等门外放鞭炮,赵大环视了众人一眼,上前抱起摹乔,笑了笑,大步跨上街面,穿过小巷,走下码头。酒楼内外的人,有的面面相觑,有的拍掌大笑。郑达笑着喊:“快放鞭炮!” 码头上,四个精壮小伙子站成一排迎接他们。 赵大将摹乔放上船舷,自己又跳上船。他搀着摹乔进船舱坐好,拉来棉被盖在摹乔腿上,笑着亲了亲她。 走上船头,赵大向站在郑达家门口的赵大爷挥了挥手:“爷,再见哟。”又叫小伙子们:“放鞭炮,开船!” 船启动了,赵大笑着看了看岸上的人群。他看见来仪站在楼上的窗前看着他们,他向她挥了挥手。 轮船向区里开去。中午还要请同事们吃喜酒呢。 郑达送走了向他们告辞回家的赵大爷,进酒楼看见葛玉兰在那叹息难过,便走过去跟她聊两句。他向葛玉兰数了几条赵大的为人处世,说自己很是佩服,葛玉兰也不由点头赞同。 大家都说摹乔嫁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