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盛浑然不知妹妹和家人的心思得意洋洋写完一副对联,炫耀道,“爹娘妹妹,你们来瞧我这幅字可真是绝了!”
说着自我欣赏的摇了摇头,道,“如果宋兄在就好了这个“增”字他写的比我好。”
顾筝闻言,回神去看见顾盛字如其人撇捺间轻狂并不沉稳。猛地一看也能见人可仔细看就觉得差点儿意思。
顾德也深吸一口气拉着宋氏来瞧念出来道,“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顿了顿,终究是没忍住,嘟囔了一句,“福满门,福满门哼,我瞧着,是祸满门!”
这话一出顾盛和顾筝兄妹两个,脸色也瞬间不好。顾盛不知发生了什么,挠挠头看向妹妹,疯狂用眼神暗示,“怎么了?”
顾筝没有理会他,把春联卷起来放在纸筒中,正要开口,便听见宋氏不满意的嗲怪:
“老爷!!!”
宋氏见儿女顿时不敢吭声,心中很是不满,“大年跟底下,老爷说这些晦气的东西做什么。再说了,这是大房伸手要银子,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说着,就拉着顾筝和顾盛出来,“咱们走,让你爹自己冷静冷静。”
顾德一见妻子生气,慌忙上前认错,“我这也是被大哥逼到走投无路,但凡是有点儿法子,我也不至于这样。”
顾盛闻言顿住脚,回头去看父亲,“爹,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德闻言长叹一声,把事情讲了,而后道,“你祖母眼下也不知到底如何,还有你大伯父,眼下也不在家,真是让人为难。”
“若真是要这十万两银子,只怕把那些皮货都卖掉,再卖些铺子田地,才能勉强凑够。”
顾德又是长吁短叹,顾盛闻言倒是没说话,抬脚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
宋氏忙又去拽顾盛,只他早就身姿矫健出了院子,远远一道声音传来,“我去求见祖母!”
宋氏忙要去追,顾筝拦住,“娘,让哥哥去看看也行,咱们总要知道祖母的消息。”
她怀疑,祖母或许早就不在了。也或许,已经被大伯父挪了地方出去。
宋氏这才作罢,坐在软榻上,浑身失去力气,丧气道,“咱们早该和其他几房一样,迁移到外乡去。”
离开了长房这破地方,也不至于都轮到自己身上。
顾筝闻言沉默了片刻,顾德这一辈的排行,依照的是老规矩。顾老太太只顾贤所在的大房,顾良二房和顾殊六房,顾德八房是亲生的。
其余则是顾老太爷兄弟所出,只当时尚未分家,便按这么排了下去。昔日里老太爷一死,其余人皆搬走,曾经占据了一条街的顾家,只剩下半条街。
可即便是如此,余下的人丁也不丰,长房只有顾之鸣一个儿子,六伯父早早没了,只有一个堂姐跟着二伯父在京城,二伯父家成亲的早,两个儿子倒是比顾之鸣还大,也不知道这次回乡,会不会带回来。
至于八房,就更简单了,她和顾盛兄妹两个。
顾筝知道母亲心事,二房不在,六房没了,只有他们八房,日日在老太太和大伯父面前,出钱的事情轮到他们,可好事儿,从来没有半点儿。
“谁家不是这么糊涂着过日子,娘,您别往心里去。万一大伯父日后就好了呢!”
顾筝勉强劝道,总不能年根子底下,一家人哭哭啼啼的,算什么样子。
“我呸!打量我不知道,当年六房多出彩的一个人物,你六伯母为人也好,眼瞅着就要中举人,偏被人坑害了去。连个家业都没落下,那丫头去京城的时候,可只带了几身衣裳!”
宋氏平日里鲜少这般直白嫌弃一个人,眼下这般明显是生气了。
顾德自然也知道这个,反过来劝她,“等老太太百年后,咱们便分家。日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和他们家来往。”
宋氏这才面色好转,“这才是正理。”
他们家不如大房来的有出息,索性就离开,避开远远的。秦家闹的那一场她可是记忆犹新,顾之沅原本算计的可是她筝姐儿。
若不是筝姐儿命大躲过一劫。
宋氏想到这里便开始后怕,拉着顾筝的手不肯松开。
正要再说,便见顾盛急匆匆回来,“娘,娘,宋兄来了!还有,祖母院子里除了洒扫丫鬟,没旁的人。问她们祖母去了哪里,各个都不晓得!”
宋氏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该去深思儿子的话,还是该去迎接宋凛。
好在,宋凛好似是已经得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进来见众人面色不好,开口便道,“我方才听顾兄说道这事情,想到那日去先生家里做客,说什么要把大房的姑娘送去给海知州。”
这话一出,不止宋氏顾德看了过去,便是顾筝,也面露疑惑。
宋凛怎么知道这个?难怪大伯父不在家,原来是去攀高枝去了。
宋凛见顾筝眉宇间也略有些忧愁,不由心疼,没有卖关子,接着往下说道,
“那海知州膝下无子,若是那位能生出个一儿半女,千万两银子都是少的,更别说区区十万两。”
顾德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身上的压力一轻,和宋氏相视一笑,八房的家业保住了。
顾盛见爹娘只顾着高兴,拉着宋凛坐下,看他送过来的年礼,顿时喜笑颜开,“娘!呼猪头肉!”
他最爱吃的就是这一口,可惜平日里厨娘不爱做这些,总觉得麻烦。而且,能做好的也必须有两把刷子,她们家的厨娘做菜精细有余,粗旷不足,这猪头肉绝没有外面的好滋味。
顾德也开心,把顾老太太的事情抛在脑后。
他去北地行商,一路风吹雨打,早就习惯男人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可这家里口味随着宋氏和筝姐儿,难得能吃一顿过瘾的。
顾筝一见父亲和哥哥的样子,便知道他们两个今日怕是要大醉。好在,十万两银子的事情解决,倒也没有旁的烦心事,年前放纵一把也可以。
悄声从侧门出去,往厨房吩咐厨娘做饭,宋凛除了点心猪头是拎到里面给众人瞧了,还有些乡野山货在骡车上,瑞福正带着几个小厮搬运,见到顾筝出来,忙躬身行礼,“请姑娘安。”
顾筝刚要走过去,见那些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刚要走,转念一想又回来。
见是些干货,除了山上的菌蘑,木耳等,还有收拾的极为干净,整齐的干豆角茄子干等也整整齐齐,明显是用了心。
除此之外,还有整整齐齐的半扇猪肉,余下的则是一个小小木桶,顾筝好奇打开,见是一块儿块儿猪血。
心中一动,知道是为宋氏准备的。
至于余下的,怕是给顾家众人的年货。
他不过是和哥哥关系略微好一些,就送这么多年货过来,好像是乡绅人家女婿,头一次上门一样。
屋子里,宋凛也在说这个事情,笑着朝顾德和宋氏开口,“家里日子越发好转,只是到底惦记着在嵩山书院时侯,伯父伯母照顾,所以便带了些乡野杂味来,莫要嫌弃才是。”
顾德哪里会,宋氏也不是这等嫌贫爱富之人,含笑谢过宋凛,又让他看了顾盛的字体,宋凛留下笔墨后,也到了午饭时间。
顾筝哪怕想到宋凛时心绪复杂,可父母都在由不得她任性,所以热情款待。
除了猪头肉金华酒,杂蔬荤食摆了一桌子,甚至还有南边进贡的柑橘,顾德特意剥开给宋凛,道,“这是昔日里陶家跑出来的商路,从南边运回来价值千金,这一颗,便要千两银子。”
陶家?
宋凛听着这个陌生的家族有些不解,思索前世今生都没有什么存在感,可顾德如此郑重说出,想必也是重要的。
当即便主动开口询问,这陶家状况。
只顾德并没有直说,反倒是说起悦来酒家被救一事,而后道,“那王虎便是陶仁老兄介绍给我的,只可惜陶兄行商没了性命,家里寡母孤女支撑不起门户,后来家境败落,这柑橘的路子,也被其他人劫走。”
宋凛闻言下意识的去看顾筝,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难怪后来她性子独立,一有风吹欲动,便收回对自己的所有好感。想必也是前世父亲辞世,哥哥远走北地,母亲和她撑不起顾家门户,又被顾之沅替嫁给自己,所以,才会如此敏感。
顾筝若有所感,抬头瞧去。隔着餐桌热气,正好撞进宋凛心疼的眼光中。
心口一紧,顾筝瞬间想起和宋凛接触后,夜里做过的梦,还有梦醒时的意难平。只男人这心疼的目光,哪怕从未和她说一句话,仍旧是,好似抚平了所有。
逃避似的躲开目光,刻意忽略对方那暗下的眼眸。
而这一切,被宋氏看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