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她那手机,那个开机的声音简直让我梦回二十年前的小灵通,都这样怎么还不换手机啊,吵死了。”
“就那条件还来学哲学,哲学的各个原文书最少都是上千元起,每年光买书的钱都上万了,她哪来的底气学这个?”
“听说是调剂过来。我要吐了,我跟她一个寝室,我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厕所的臭味。”
“你别形容了,好恶心哈哈哈。”
“她昨天找我借纯批,我随便找个理由拒绝了,我才不想让我的书染上厕所的味道……”
“你那不是德文原版吗?她连英语都说得奇奇怪怪,德文看得懂?”
“孙教授不是说最好还是看原版嘛,我们的山村学霸肯定是跟着教授的要求走……”
“不过我听说班长最后把书借给他了。”
“啧,烂好心,真是白瞎了那张脸和那个名字,会不会做人啊情商真低,不知道我们全班女生都不喜欢她吗?”
“她急了她急了她急了,看见没,就是这个女人,爱恨就在一瞬间哈哈哈哈……”
“闭嘴!”
“……”
位于首都五环内的Q大是华国最好的大学,虽然大多数学子都一心求学,但大众之中总有几个害群之马。
陈丽虽然是以城港市状元的名头考入B大,但考入Q大的市状元太多了,光陈丽班上除了她自己,就还有一个首都市状元顾华棠,还有几个教育大省的市状元和一个省状元。
因此打扮乡土,一口夹杂着乡音普通话的陈丽在一群光鲜亮丽的少年少女之中格外显眼,除了学习她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没兴趣。
她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一个教育弱省出身的市状元,孤僻冷漠,除了学习什么活动都不会也不参加的怪人。
在高校里校园霸凌什么的当然没有,但是漠视,无视,冷暴力却依然存在。
开才学不到半学期,陈丽就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被孤立了。
哲学系的男生稀少,要么不是在寝室学习,就是约兄弟出去打球,与女生之间的社交距离比较远。而女生们三五成群,下课时团建,上课时自发抱团,中间还穿插着以怪异视线和故意取笑为主的嬉闹。
都说哲学学到后来非疯极傻,陈丽在哲学的海洋中愈发麻木。
她害怕清醒,因为这种连在全国最好的高校之中都无法避免的丑陋,这样会让她下意识想起那个远在华国西南地区的落后山村。
封闭,愚昧,甚至让人后知后觉地不寒而栗。
陈丽小时候是见过清水村的“神婚”仪式的。
隔壁家的姐姐幸福狂热的笑容在剧痛中一点点扭曲变形,变成一团奇形怪状的祭品,最后被投入幽深的“地狱”与“鬼神”相伴。
千年愚昧的跪地叩拜中,人的生命比牲畜更为脆弱,那些曾经理所当然的欢呼现在已经成为了陈丽的梦魇。
所以她逃避一切现实,陷入只有学习的麻木怪圈中。
她疯狂学习试图摆脱清水村,甘愿溺死般的沉浸在古今中外的各个哲学家的思想中,想要用先贤洗濯自己身体里原生的罪恶。
但是每每午夜梦回,清水村十年一度的“神婚”祭祀的场景,都会在她的脑海中回荡。
漫天飞舞的黄表纸,咿咿呀呀的唢呐,诡异的呓语和疯狂的喃喃仿佛是一句根植她灵魂血脉深处的诅咒,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身后究竟是什么。
认识了正确,却没有勇气去摆正错误,也没有勇气回头再次融入。
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孤独挣扎中,陈丽接到了父母的电话。
“丽子,爸爸妈妈想你了,你快回来。”
“……”
“丽子?”
“……但是我还要上学。”
“傻丫头你请个假啊,爸爸妈妈都生病了,需要你,快点,大家都等着你呢。”
“……好。”
“班长,我想请假。”
“哎呀我在外面聚餐回不来呢,你要不去找男班顾华棠开一下假条?”
“……班长,我想请假。”
“你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你怎么在哭?”
“我……哭了吗?”少女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指也在不住颤抖。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他们选中我了,是我被选中成为“祭品”了!
我会死!
会跟邻家姐姐一样,成为一团烂肉埋葬在大山深处的深渊里。
陈丽目光呆愣:“原来我哭了啊……但是,为什么已经这样了我还不敢反抗…为什么我还是来请假了?明明都已经猜到……”
“陈丽同学?你有什么困难吗?虽然一般来说女生这边的事情应该由女班长跟进,但是你也可以跟我说说,如果有我能帮的地方我一定帮你。”
“……不行!我没有困难!我只是家人生病了,我要请假!”
“对不起,是我想岔了,不好意思。”
穿着干净白衬衫,目光温和的少年将假条和一张写了串数字的一起纸递给陈丽,笑得格外耀眼:“就当是我迟来的自我介绍吧,这上面是我的电话号码,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会接的。”
“……谢谢。”
……
陈丽参加“神婚”祭祀的前天深夜。
身穿鲜红嫁衣的少女仓皇下山,却在清水村旧址被只有“神婚”时期才会出现的“鬼神”的仆人拦住。
陈丽在旧址中躲藏,与“鬼神”仆人周旋,然试图求救。
“报警,必须要报警……你好110吗?喂?喂?为什么电话打不出去?!”
“辅导员!辅导员!能听到吗?”
“女班长!女班长!你别挂!我没骗你!不是开玩笑,你快点听我说——别挂,别挂啊……”
电话不是打不出去,就是那边听不到声音,好不容易能够交流,那边却并不相信自己。
死亡的压迫逐渐逼近,却求救无门,少女蹲在地上几乎崩溃。
破败的木板楼中,一个淡白色的透明人影幽幽飘过。
“新娘跑了……祭品跑了……”
“要去通报,要去抓捕……”
墙后。
直到人影离开,陈丽才松开捂住自己口鼻的手掌,她无法自控地全身颤抖,绝望地无声流泪。
但在此时,一直无人接听的电话忽然通了:“喂?陈丽同学?”
终于有人收到了自己的电话,陈丽忍不住哭了出来:“班长,班长……救救我,求求你,快来救我……我被他们关起来了,他们想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