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见到猫是妊娠的征兆。 源氏物语里如此记载着。 (可是,比起猫,我们家还是更喜欢狗吧。) 庭院里晶莹的水珠打在了初开的花朵上,怀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一度在梦中见到过的猫儿在外玩耍归来踏进了玄关。 “欢迎回来。” 呀啦,理都不理一家的主妇,猫直接钻到更温暖的内室去了。刚满三岁的阿步也乖乖地躺在内室的小床上,一会做好羹汤再去喂他吧~一直养着的小白狗亲热地在脚边打转,“没关系,你的份也会有哟。” 天空中云彩的涟漪呈现着杏黄色和绛紫色,西沉的夕阳给天空带来了一抹绮丽,宛如梦幻一般的景色。庭院里刮着南风,预示春天即将到来的南风穿越了远方的大海,经历了长途跋涉,来到东京的一隅。 突然想到那个人回来的时候也一定饿了吧。今天的晚饭,做他喜欢的什么好呢? 系好围裙,正挂念着丈夫的事,客厅的电话里传来了留言声。身为职业棋士的丈夫只匆忙地说了一句:“晚饭不用做我的份了,别让孩子们等。” 十有八九是激烈的对局结束后被同门拉去外面喝酒了吧。不管喝到多晚,都会耐心等待丈夫回来,两个孩子也是。为了不影响妻子和孩子们的休息,在最繁忙的赛季,丈夫尽可能地会在十点以前回到家中。 下一步不知吹向何处的风莫名带来令人眷恋的愁绪,悠闲空余的时间里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奇怪的思绪。先出生的女儿从将棋教室回来经常闹着吃曲奇,准备好阿步的奶粉,快点把面团放入烤箱里…快点… “啊!?都六点半了,香子还没有从学校回家吗!?” 近年针对小学生的恶劣犯罪相当多,父母也只好跑将棋会馆的儿童将棋教室一趟专程接自家孩子回去。不过,不选择临近的将棋教室而是把孩子送到将棋会馆附属的教室学习,这样的父母十有八九自己就很喜欢将棋吧,年少时也憧憬过职业棋士们的世界。 一一仅是喜欢和憧憬,远不足以构成进入那个世界的通行证。干脆一早放弃比较幸福。 这种毒舌的话如果直接说出来,将棋会馆里的指导教室会因为得罪过多业余爱好者而招不到学生,收入大大减少,最后悲惨地倒闭。在将棋会馆内以口无遮拦出名的神宫寺九段在这方面也意外地守口德。而且,在这位老绅士看来,少了那么多朝气蓬勃的小孩子的身影,整天都是些奇怪大叔出没的将棋会馆根本是迟早要完的节奏。 在热热闹闹的小孩子们都散去的时间点,信步到外廊散步的神宫寺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少女。 看身材和长相应该还在读小学,背着大大的书包靠在纸门上耐心等待着谁。 绑着漂亮蝴蝶结的微卷浅褐色头发在夕阳映照下闪闪发光,是一个沐浴在父母关爱下的孩子。 一看到穿和服拿纸扇的神宫寺走近,少女以水灵灵的眼睛很是警觉地瞪了神宫寺一眼,随之又重新盯着职业棋士对局室的方向。 “这里,不是小孩子能进来的地方哟。” 本来不会轻易和小孩子搭话,但因为被可爱女孩子用力地瞪了一眼,神宫寺拿扇子柄敲了一下对局室走廊方向的纸门作为提醒。 “我知道的。” 又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看起来相当傲慢的小学女生在职业九段棋士面前神态庄严地展开一本以她的年纪看来过于厚重,过于老旧,而且是培养职业棋士的奖励会才用的将棋图解开始钻研。 将棋教室对小孩子的兴趣教育都这么用力么,真是吃惊。看到这么一个美丽又高傲的少女,满腔热情地低头在草稿纸上认真打谱。这样少年情怀的流淌令神宫寺这个职业棋士不禁想到:如果多年以后少女没有再下将棋,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记得,这样一个乍暖还寒的黄昏,她和职业九段在一起… 展现出来的十五手诘将棋的解法从第一步开始就离谱地错了。 “香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来接爸爸回去的!” 把庄严的将棋图解小孩子气地扔进包里,少女卸下了傲慢的装饰,扑到刚从对局室里出来的中年人的腿上。和幸田一道出来,尚未结婚的后藤七段不由往后退了几步。原来是今年刚刚升上八段的幸田棋士的女儿啊,难怪那脸型和眉宇看着有点眼熟。 完全不觉得自己作为外人应该感到尴尬的神宫寺轻松地摇起了扇子,问道:“令爱也在学将棋吗?” “嗯,是的,不过是在小学校里的将棋教室…”对局内外个性都很谨慎的幸田给出的含义丰富的回答在各人心中激起不同回响。 “还是由师兄手把手教效果才会进步吧,小孩子的将棋教室……”太轻松了一一像这种就是没有家庭,三十出头仍在严格的研究会里折腾的人给出的回应。 “万一,幸田先生实在忙不过来,不如让小姑娘在将棋会馆附属的教室里学习吧…”没有留意到小姑娘眼里绽放的光芒,神宫寺补充道:“这样老师可以少一点顾忌,把不好的习惯全部纠正过来。” 将棋会馆里的正常棋士才不会毫无顾忌地纠正熟识的八段棋士的孩子的下法吧!出身于被神宫寺击垮了的花山老师一系的另外两名棋士脸色都十分不好看。 “这孩子还没有决心加入奖励会,只是下着玩罢了。让您见怪了。”幸田八段勉强向神宫寺低头致歉。不愿鞠躬的少女提高了纤细的声音:“我是为了成为职业棋士才学习下棋的!” “刚刚说的话是认真的吗,香子!” 突然严格起来的幸田八段,展露出他作为职业棋士的一面。噤若寒蝉的少女在三个高段棋士面前拼命点了点头。 会有那种男人吗,竟然把自家的姑娘选作后继者… “其实也挺合适的。”神宫寺调停人似地摇了摇折扇,蹲下来正视着香子的眼睛说道:“但大小姐,你要知道,女流棋士和职业棋士还不太一样,对局费会少很多,将棋以外的工作同样辛苦……” “我全都吃得消!请让我成为女流棋士吧!” 就算棋力不高,个性有点傲慢,因为是个美人,一旦穿着和服漂漂亮亮出现在大盘解说现场,绝对会吸引很多赞助商,还能让更多普通人对将棋感兴趣! “名字是京子,将来一定会长成把京都美女都比下去的将棋界大美女咧,哈哈~” 对老绅士的笑声充满警惕的幸田八段把女儿护在自己身后。“这孩子的名字是香子,香车的香……香子,我们今天先回去吧,奖励会的事,我回去再跟你说。” 正准备离开,幸田八段突然转过头有点为难地问了一句:“神宫寺先生,将棋教室那边有给小孩子用的将棋么,还有一个孩子……” “爸爸又在偏心阿步吗!?” 就算是亲弟弟也忍不住感到嫉妒的少女抱住父亲的腿继续撒娇起来。作为将棋痴以致把儿女名字都起成将棋相关,幸田八段在自己孩子面前流露出的却是慈父的神情:“你和阿步以后要经常在一起学习,多带带弟弟,像个好姐姐。” 对幸田八段慈父般的一面反而感到不习惯的神宫寺站起来扭头喊住一个打扫完将棋教室,抱着东西往内馆走的年轻人,“喂,有多一副小将棋吗。帮幸田老师找找看。” “是的,您请稍等,我去拿。” 浓浓的山形口音,好像是今年刚从地方升上来的新人。神宫寺并无恶意地拿扇子戳了长相还蛮可爱的新人棋士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教训道:“口音,最好改过来,以后在将棋会馆里的日子长着呢。” 因为被高段棋士一本正经地调戏了一把,新人棋士的脸庞微微泛红。简直太可爱了,年轻真好! “加油呢,快点升上六段,你也可以去将棋教室授课了,这比来将棋会馆帮忙打扫工资高多了。” “我会继续努力的!谢谢神宫寺老师的勉励!” 对着刚刚从奖励会里熬出头,从头开始奋斗的年轻棋士说:“快点升上六段。”是不是太轻飘飘了一点呢,幸田露出了中年人特有的苦笑。比幸田年轻不少的同门师弟后藤当初用了两年就从四段升上了六段,比幸田年长更多的神宫寺也是飞速提升段位的超级天才。不过, “无论何时都要踏实地学习啊,香子。”抱紧收到的小棋盘,香子没多想就愉悦地点了点头。看见自家孩子天真烂漫的笑容,幸田棋士轻轻拉起女儿的手,“走之前要和长辈打招呼,说,麻烦你们了。” “嗯,麻烦两位大叔了~” “大叔!” 后藤活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毛发都要倒竖起来。哈哈,三十岁的后藤就这样和五十多的神宫寺一道被划进大叔的行列了,活该,活该。 “怎么样,师兄都走了,坚持一个人回家继续研究吗?不如一起去喝一杯。反正不会有人在家等你。” 推开神宫寺自来熟地搭上自己肩膀的手,后藤前言不搭后语地回复道:“过了这个赛季,我打算和她结婚。” “不就是下个月的事吗,你也藏得太深了吧!出其不意的桂马吗?” 听到“桂马”这一俗语的时候,后藤的脸色明显温柔了一点,神宫寺进一步揶揄道:“你的意中人莫非姓桂,汉字写成桂马的桂?” “怎么可能因为这种无聊的事!” 和爱慕的女人结婚以后,用不了多久就会让女人怀孕,生下孩子,家庭圆满……所谓家庭圆满,只是人生幸福的一方面而已。觉得妻子或孩子太麻烦所以不结婚或婚后不要孩子的棋士并不在少数。 “小孩怎么样那是他们自己的人生,但如果连老婆都没有,重病在床连递一杯水的人都不存在,我还是会害怕的…” 从头衔战下来看起来又憔悴了几分的柳原好像真得害怕什么一样在酒桌边抖了抖肩膀。神宫寺故意露出嫌弃的神情说道:“你已经变成讨人嫌的老头子了!” “阿德的年纪明明比我大!” “大个两三岁有什么好计较的。” “什么,五岁都有了吧,五岁!” 柳原生气地比出五根手指在神宫寺面前拼命晃动起来。 在银座的灯光里,挚友白皙的手上照出老年斑初期淡淡的痕迹。神宫寺暗暗搓了一下自己握棋子的右手的手背。 “今晚尽情地喝吧,阿朔,算是身为挚友的我对你保住头衔的庆贺~” “哼,明明酒钱都进了相好的口袋里……”渐入老年但还能看出盛年时期俊秀面貌遗存的柳原把脸转过一边。 “柳原先生在吃我的醋吗?”站在吧台里亲自调酒的妈妈桑咯咯地笑了起来,“别担心,我是没兴趣和将棋抢男人的。” “别把我说成不受欢迎只有将棋不嫌弃的可怜男人啊,美咲。新店开张的花篮,我可是鼓动认识的大人物都给你送了一份。” “但是,开设店面的资金可是不依靠任何大人物,由我自己一点一点累计起来的呢。” 换言之,不到四十岁便拥有自己店面的银座妈妈桑没有成为过任何一个客人的情妇。 “很了不起呀。”放下心中醋坛子的柳原由衷夸奖了一句。 “谢谢棋匠先生的夸奖,那么给您喝的这杯打上七折吧。神宫寺老师的酒钱还是原价。” “对第一次见面的客人大献殷勤可不像美咲你的做派。” “开店以后,拉拢新客是最重要的呢。” 已经被划入不那么重要的旧客的神宫寺依然笑着给柳原和自己的杯子里倒上酒。不大的店面里目前仅坐了一桌客人,也没有专门的陪酒女郎和酒保,什么事情都要靠妈妈桑一个人打理。但是环境氛围以及酒的味道都不坏。确实是个踏实又能干的女人。 “美咲如果愿意坐下来陪酒,管理的事交给别人干,酒吧的营业额会马上升上去哟。” “你的脑子里就不能多想点正经的事情吗。还好你没有结婚,不然每天都会被女人数落到耳鸣再也不会想起别的事的。” 柳原碎碎念地接过神宫寺给自己倒的酒,一点一点地品味起来。 “正经的事情,是将棋的事情吗?怎么样,喝完十瓶以后,我和阿朔再下一盘?看看谁的脑子保持清醒。”好不容易喝下去一半的酒,又叫神宫寺那家伙重新填满了。 “头衔战以后至少让我休息两天吧,真是,回去以后又要被研究会里的年轻人们烦到死了。” “你不是很喜欢调戏他们吗?” “我哪有,只是一本正经给他们一些人生的经验。” “那就是一本正经地调戏啰~” 想到这会说不定正聚在家里商量怎么给自己办欢庆会的年轻可爱的后辈棋士们的脸,柳原忍不住笑了出来。神宫寺马上接着说道:“你果然最喜欢年轻人啊!” “有什么不好的,庆功会上的横幅都是年轻人们在费心,弟子烤的蛋糕,嗯,手艺比我老婆好多了。研究会里大家平时都很认真,虽然远比不上我们那会就是,还有内山老师他们……” 神宫寺把酒杯放到了桌面。 “内山老师几年前收下了最后一个认可的闭门弟子。” 作为棋士的生命差不多告一段落。 柳原随即恢复了正襟危坐的面貌,追问道:“是什么样的年轻人?” “长得蛮可爱的,山形出身,除了对局,还要来会馆的将棋教室帮忙,赚一点零花钱。小孩子们都满喜欢他的,跟内山老师一样……” “没问他人怎么样。” 神宫寺吸了一大口酒面浮着的泡沫给出了自己的评判:“非常扎实,非常努力的将棋,但总是会在关键地方差一步。再拖几年或许已经从奖励会里清出去了。” 听到了与事实相反的假设语气,柳原放松地呼了口气,“这么说来,今年还是成功升上职业四段啰?二十岁左右升上四段,努力几年,看看能否拿下新人王,接下来的头衔……” 谁也难以估量。 近年的棋界更为特殊,出现了仙鹤一样百年难得一见的年轻天才,轻松斩获了新人王的头衔。不要说更年轻的世代,即使是柳原也为另一个年轻天才所展现出的潜力感到战栗。无边无际,无法窥测的仙鹤飞行的轨迹。 和仙鹤正好相反,内山老师那一门的精神是百折不挠的根性和连小孩子都会感染到的乐观随和。如果做比喻的话,就是在树林里与同伴协力一点一点踏实成长起来的秀木。 “照顾木头一样行动不便,有时神经痛到没法下棋的内山老师很辛苦呢。没有人要求,那家伙的秉性就是喜欢照顾老年人和小孩子,新人王的头衔可能落到那种会分心的家伙身上吗?” 每次见面,挚友都是一副不积口德的品性。虽然很高兴挚友从未改变,柳原还是半抱怨地提醒道:“阿德总会有老到要麻烦弟子照顾的一天。直接现在一个弟子也没收,太任性了,会长没多说说你吗。听会馆的人说会长已经把大多数事都移交给你处理,你自己的后继者也该物色一下吧。” “让年轻的弟子们全盘承受老头子们的意志就不任性了吗,魂淡?” “你管过头了点吧……”柳原吐槽道:“吸引不了优秀的年轻人入门更失职呢。” “优秀的年轻人不管跟着什么样的老师都会成才的,例如我~” “厚颜无耻。” 柳原喃喃地喝了一口酒。神宫寺洋洋得意地说道:“最近一年的新人王也是这样的情况。会长请我顺便纠正一下那孩子的前进方向。” “噗!”柳原一下子把酒吐到了桌布上。眼明手快的妈妈桑立刻取来白麻布擦拭,将弄污的桌布撤去,另换了一张新桌布。 从吧台里脱身,站在面前弯腰擦拭一一除了优雅的美貌,伶俐的谈吐,小酒吧妈妈桑的身材也相当曼妙。这么优秀的女性几乎不可能看上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神宫寺。当然如果神宫寺一改常态,对某个女性发起强烈攻势,结下因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阿德就算一百八十度改变态度也该给我个心理准备吧,咳咳。” “太激动了吗?”神宫寺不知轻重地用力捶打起挚友因为咳嗽而不断颤抖的后背,加重了对柳原身心的刺激,“会长本来要我保密的,所以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阿朔一个人~” 不,听到这件事的还有酒吧里的妈妈桑。凭神宫寺那大嗓门就没有什么可以只让两个人能知道的秘密。 柳原无法想象仙鹤一样飘逸的年轻天才入了鸭毛一样轻浮的神宫寺门下是什么样的景象。但,意外地合拍啊,可怕,可怕。 预感单身多年的挚友很快要被一级可爱的年轻后辈夺走心魂,柳原心情复杂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幸的是酒杯还没倒满酒瓶就空了。在伸手招呼之前,将酒食调理完的妈妈桑离开了吧台轻盈地把托盘放到酒桌上,往两名棋士的杯子斟满酒后,顺势在神宫寺的右手边坐下。 算上妈妈桑的出台费,仿佛看到结账时的金额数字如同风吹起来的羽毛正在飞速上升。 “祝贺您取得头衔。” 像羽毛一样挥洒衣袖敬酒的时候,柳原闻到从和服衣袖内散发出来的幽香。举手投足都魅力值满满,可恶,阿德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背着自己和这样的美人勾搭上的! “阿朔已经对美咲神魂颠倒,酒都忘记接了吗?美咲,别看这家伙已经五十多岁了,以前在将棋会馆可是凭一张俊脸收到最多情书尚能春心不动的贤者哩~” “老师您总是喜欢调戏柳原老师,银座的女孩子搞不好以后会为此吃醋呢。” “阿朔早被将棋女神和夫人吃得死死的。” “银座的女孩子们其实还是更喜欢熟客呢……” 这种程度的打情骂俏柳原可是分得一清二楚。不知在吃谁的醋的柳原脸红着一口闷下美咲斟满的酒。 后天搭乘列车会到故乡之后,再见到东京的挚友不知何年何月。今晚姑且原谅阿德说了自己那么多风凉话吧。 “小心被年轻的天才要了老命啊。” “哼,我可没决定收下某人为徒。就算是会长的拜托……”正这么说着,神宫寺衣袋里的手机传来作为铃声的《冬景色》,看见来电信息,神宫寺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接通了电话,“嗯,会长,这里是神宫寺崇德!” “阿德简直想当下任会长想疯了。” 柳原望着神宫寺鸭子一样的背影念叨了一句。不久后的将来,挚友一定会接替将棋联盟会长的职务,将棋会馆里的大部分人连同自己都这么认为。老实说,当上会长有什么好呢,报酬不会增加太多,但和将棋无关的繁杂事务全都会找上门来。担负起照顾所有棋士的责任,棋士们的荣誉和会长无关,但是出了任何问题,会长的名誉便可能受损。会长啊,简直是将棋传统在公众面前的人格化代表。在这传统越发脆弱的现代社会里,必须找到联系起公众的有力桥梁,不然棋士们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目前将棋界里登高能一呼百应的几乎只剩下没有选择后继者,不偏不倚(毫无嘴德)的神宫寺。 身体健康,棋力非凡,揽下五大头衔,同时善于和大众媒体打交道,热心将棋普及,甚至一度说出:“我如果有阿朔那样的帅脸一定要让更多人关注将棋比赛!”这种话来……明明在会馆里动不动说些戳人痛处的直话,但始终不招人讨厌…… 随着年岁渐长,对局赞助商锐减,终于痛彻心扉意识到不是只凭喜好就能继续下棋的柳原生平第一次嫉妒起被将棋联盟里所有人托付重任的挚友。 “柳原老师也很喜欢吧,对神宫寺老师的事。” 托腮的美人向柳原抛出了话题,才不会轻易上钩。 “我可是男人,对那家伙没什么谈得上喜欢的感情。如果要说的话,就是老相识的感情。” 以及刚刚那句“也很喜欢”是什么意思,信息量可不容小觑啊!柳原发起了正面的进击,“倒是你,对阿德的事怎么想?” “我和神宫寺老师也是老相识的关系而已。” “很喜欢吧!” 柳原顺口说道,这么多年来越和神宫寺相处越欣赏那吊儿郎当的外表下的担负和赤诚之心。 “哎呀,柳原老师可算说了实话。”风韵犹存的俏丽脸蛋上浮现了狡黠的笑容,完蛋。“神宫寺老师是很有魅力的人,作为友伴非常值得信赖,想一直交往下去。这大概就是柳原老师认同的,男子汉之间的喜欢,我是这样想的。” 倘若要升华成女人对男人的喜欢,仅凭真心还不够。神宫寺对柳原或是美咲的真心都厚薄均一,没有比对别人更多得多的,满溢出来的热忱,对此美咲明智地决定让彼此的人生交织成珠链上的一点即可。 结果,不是以女性的身份,而是以和男子平等的身份来谈彼此之间互相信赖、坚定不移的友情,简直是银座的女中豪杰。 刚对美咲生出好感,狐狸一样眼神狡黠的美人适时地把精美的名片双手呈上,说道:“以后您和您的弟子们也欢迎常来我这里玩,会尽量给您最优惠的价格。” 迫于情理接过银座妈妈桑的名片,不知道回家后怎样躲过妻子的盘问,柳原有点失礼地问了一句:“川本美咲,是真名吗?” “当然是,人家从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也不需要改名。家人都知道我经营的事业。” 银座的夜间世界,开朗正直又顽强的成熟美女,好像江户时代青楼小说里的设定。如果把美咲假定成头脑聪慧心思缜密的女主角,那么迷上女角,油嘴滑舌吊儿郎当但本质还算是个好人的男角…… 打完电话回到室内的神宫寺拿出钱包敲了敲美咲身后的吧台,提示了自己的再度出场。 “结账吧,美咲。出台费能不要算进来吗,看在帮你带了新客过来的份上。” “没关系,原本也没有想让您像对待陪酒女郎一样给我出价。” “欸,这都可以!?” 不敢相信在以软刀子虐杀男性钱包为法则的银座里竟然还有这样爽快的操作方式,柳原蹬大了眼睛。 “不过,可不能让您把我当成呼之即来的廉价女人。”细心地从神宫寺的钱包里数出好几张万元钞票,再把钱包扣好交回漫不经心的男子手中,美咲微笑着扬起另一只没有佩戴珍珠手链的雪白手腕,“请帮我把这只手也配成对吧。” “给你买成一样的怕是没办法,不过同等价位的首饰,我到京都以后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 “很过分啊,阿德不是约好了为我送行吗?” “嗯,我知道,会送,会送。” 神宫寺把钱包草草丢进衣兜里,双臂抱在胸前,似乎心事重重。三月初还不是赏花季,京都也没有在举办别的重要赛事,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 “被会长叫去京都捕捉仙鹤一样的弟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