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风悦早就耳闻一页书大名,虽然从未深交,但不得不说神往已久。只是以他今日所见,一页书与分宜竟然能和平相处,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于是他先开口探问道,“久闻一页书风采,今日一见,果然神姿高彻,令人倾羡。” 一页书却说道,“极道先生亦是武林名人,今日一会,幸甚。” 尚风悦给人的感觉并不难相处,甚至还有几分幽默。摊开折扇,他仍是说道,“之前受分宜赠药的恩惠,得了她的消息便来此探望。却不想还能见到一页书在此。” “吾只听闻当初她打伤你与阿修罗等人,殊不知这后面还有其他故事。”一页书淡淡说着,“看来她与吾所想倒是有些出入。” 尚风悦折扇轻摇,“当时吾亦不解。事后再见,她说吾与她渊源很深,又十分信任吾。这莫名而来的信任,真让吾受宠若惊。几番探问也寻不得一个理由。但说来,与她相处倒也不坏。” “极道先生说话很诚恳。”一页书回道。 尚风悦轻叹了一口气,“这个武林若要遇到知心人难也不难,可要遇到妖魔鬼怪却是十分容易。吾也珍惜能遇到知心人的缘分。这样嘛,日子才不会过得太无趣。”说完,忍不住轻笑,而后又道,“一页书出家人想必自有大自在大智慧……我这样说,全是玩笑话了,当不得真。” 一页书面色倒不显肃穆,只是眼神清明透彻,说道,“极道先生所言自然是自己自在的道理。而吾亦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之人。与人交,当交一片真心,无关乎身份地位其它。” “所言甚是。”尚风悦点头,“想必这应当是一页书出现在莫厘峰的缘由。” 一页书垂下眼眸,“实不相瞒,并非如此。” 尚风悦略有讶异。 “吾方才见你与萧分宜相处怡然,这份默契之感并非寻常缘分。”一页书说道。 尚风悦叹道,“这个……” 一页书毕竟是个和尚,尚风悦思量着同一个和尚谈论此事是否妥当呢?因此他换了个说法,“吾与她第一次相见便觉得格外熟悉。” “哦……这便是缘分了。”一页书说着。 尚风悦点了点头,“奇妙的缘分。” 一页书又道,“既然感觉熟悉,想必从前定然渊源不浅。” “她亦是如此说。只不过说来倒是让吾百思不得其解。”尚风悦忆起当时萧分宜同自己说道的那些话,不免还有些许不自在。 一页书瞧着他微微蹙眉,似乎有些犹疑,想来有些话不便说出口吧。 “或许是吾忘了她。”尚风悦合拢折扇,才将此话说出口,“虽则是忘了,但见面之后,从前熟悉的感觉随着这个人再次出现而出现。” 一页书听完,并没作声。 “这是一桩奇事。”尚风悦还没清楚一页书为何与萧分宜同在莫厘峰,不禁说道,“从前分宜行事出人意表,但自从与汝成婚后行事也算有迹可循……当然吾一直不清楚她这番作为背后是何动机,亦是多番苦思,却无果。而今她功体全失,与常人无异。今后的路要走,也是困难重重。” “既种此因便尝此果,因果循环,怪不得旁人。”一页书淡然道。 尚风悦听一页书的说法,不免苦笑。一页书的反应再正常不过,看来他与萧分宜之间当真还是立场相左。 “那么一页书对她先前逼迫的行为可会见谅?”尚风悦问道。 一页书只道,“事情已发生。见谅与否又能掩盖原先的事实么?极道先生话中对她多所维护,这份情谊实在深厚。但极道先生对她之过去如何,一无所知,仅凭个人感觉就诸多维护,吾担心汝到时候悔不当初。” 尚风悦心里叹服一页书性情清刚耿介,但初次之外,他并不认同一页书说到的关于萧分宜的情况。 “一页书的提醒,吾铭记在心。但是交朋友……总要有几分痴心不改。一直以来,能让吾动心的人寥寥无几。偏偏来到这苦境之后遇到那么一两个,所以吾只能舍命交陪了。”尚风悦说道。 一页书听他话意,不禁说道,“极道先生颇有几分豪气。” “论起交友的豪气,尚且比不得我那个倒霉的枫岫好友。”尚风悦语带伤感,“我是既怕遇上此等缘分,又欣喜期盼此等缘分。做人啊,便是这么矛盾。” “枫岫主人此事,吾亦听闻,甚为惋惜。”一页书出声安慰。 尚风悦却是淡然一笑,“不必为他惋惜……” 两个人话题到此,似乎有些言犹未尽。尚风悦一时伤感满怀,只说道,“一页书可还有它事?” “是关于萧分宜之事。”到了此时,他才打算问些具体的情况。一页书接着说道,“她功体全失的缘由想必汝亦听闻。当时公开亭已有告示。” 说到此事,尚风悦自然知道,当时他也有些情急。幸而被人劝住,没有莽动。 “但她身在莫厘峰之事,应无人知晓……”一页书顿了一会儿,“除了天者以外。那么是天者向你透露此事?他的用意……”天者的用意,一页书自然晓得,心里忍不住鄙视了天者一顿。料必天者自己不愿来此与自己冲突,便透了消息给尚风悦。以萧分宜的处境,她不向尚风悦求助那才叫不正常。尚风悦开口带她离开,自己怎么阻拦?幸而,她的联络器在自己手上,她也断然不会同其他人再暴自己的身世。所以天者想也白想,萧分宜是不可能和尚风悦离开。 尚风悦并不清楚内中的实情,只道,“吾原来还担心是个陷阱……” 一页书则道,“天者心思诡谲。多番思量谨慎行事才是题中应有之义。极道先生正协助三魖对付天者,更该保重自己,留取有用之身为武林尽力方是正途。至于萧分宜,因她先前的过错。她已答应吾,自愿留在莫厘峰。” 尚风悦愣了愣,“原来如此……那一页书你目前在莫厘峰是为了监视她?” 一页书摇头,“并不是。吾还有事需要查探清楚,因此盘桓莫厘峰。” “吾虽有正事在身。但照顾她亦能周全。她功体全失,实难再为难他人。莫厘峰此地虽好,只留她一人到底不妥当。这其中自然有吾的私心,还望一页书成全。”尚风悦诚心说道。 一页书想了想,“既是如此。那么你自行与她说便可。吾亦无权力决定她的去留。” 尚风悦忙拱手离开。 一页书则尾随他而行。 萧分宜在房间里将所有的枇杷全部剥好之后,才一颗一颗的放到嘴里。尚风悦在外敲了敲门,萧分宜忙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见到是他,不免会心一笑,“你和一页书的正事谈完了?” 尚风悦点头,“吾听说你自愿留在莫厘峰……” “唉……”这件事情萧分宜不好只说,轻叹了一口气,“是啊。毕竟我先前的作为确实有错。一页书能手下留情,我该感激吧。” 尚风悦看她语气淡然,知道她心中定然不是如此想,于是说道,“想必你并不开怀。一页书的做法虽然无错,可是也要你心甘情愿接受啊。” “呵!如今的情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里有计较的余地。坦白对你说,我心中自然有郁卒不平。但那有如何?眼前形势比人强,我也只能随波逐流罢了。”萧分宜说着语气不免低了下去。 “愿意和我去湘云居吗?”尚风悦直接问道。 萧分宜一听,声音不免扬了上去,“好啊!” 尚风悦一笑,“这便好,我去同一页书说。” “稍……稍等下。”提起一页书三字,萧分宜脑袋疼,她记起来自己的联络器还在一页书手里,“我……还是留在莫厘峰吧。” 尚风悦疑惑道,“方才不是说愿意去湘云居吗?” “当然愿意。”萧分宜既尴尬又为难的说道,“只是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也没有反悔的道理。” “一页书也说他无权限制你的自由。”尚风悦以为她是顾虑一页书,便把一页书对自己说的话讲了出来。 萧分宜无奈笑着摇头,“与他人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不过你今天来看我,我可真高兴啊。” 尚风悦忍不住道,“当真不去湘云居?” “不……去……”萧分宜怏怏不快的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继续吃枇杷。 尚风悦从萧分宜那里走了出来,见一页书就在门外,不由摇头说道,“她并不愿离开莫厘峰。” 一页书只道,“现在不愿意,以后说不定会愿意。或者是有心事未了。极道先生的厚谊,她必然铭刻在心。” 尚风悦听一页书的话意,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味,茫然的点了点头,而后才匆匆告辞离去。 今日尚风悦来莫厘峰,一页书心中自有计较。且不说自己对过去有些模糊的印记,想必尚风悦也或多或少心有感应,却不能像自己一般有些影像。因此只说对萧分宜有熟悉感,可具体的说不出所以然来。一页书心中沉了一口气,跨步入内准备与萧分宜一谈。转过珠帘,见她正在吃枇杷…… “吃枇杷也不行吗?”萧分宜这会儿语气不好。 一页书却道,“可以。还有其他的果子也可以吃。” “我只吃枇杷。”萧分宜气道。 “吃枇杷好,清肺降噪。正适合这时的你。”一页书不生气。 萧分宜不理他,也不想说话。 可一页书有话要和她说,“你便只记得极道先生一人了?”这样没头脑的问一句,萧分宜自然回答不上来。 “打伤了人又给送药。想必心中不忍才有此举动。”一页书说道。 萧分宜没好气道,“难道不妥吗?” “确实不妥。前后行事相悖,这便是不妥之处。”一页书说着,转而拿走了萧分宜面前的小簸箕。 嚯——萧分宜猛然站起来,“你拿我枇杷干嘛?” “怕你吃多了不妥。”一页书说着,拈了一个放到嘴里,“竟然有点酸。” 萧分宜连忙走过去拦住一页书的去路,平心静气道,“我剥了好半天。大师……你又不懂我的苦……那什么这房间里还有其它你看中的可以拿走,别拿这小框枇杷了。” 一页书回道,“那好吧。”说着顺手把小簸箕放到了桌上,直接拎了萧分宜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