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彬只在走廊里待了一根烟燃尽的时间,再进来时,他看向乔之曼的眼神柔和无比。 他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坐在她的床头,仿佛想要在那坐出个地老天荒来,来值班的护士都换了一拨了,小刘请求他去休息都请了好几次,他仍旧纹丝不动。 他舍不得去休息,害怕一个转身什么都变了。直到现在他都恍恍惚惚地觉得这就像一场梦,可是掐一掐自己的掌心,她手心微弱的温度还残留在他手心里。 他相信,她会醒过来,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他的身体累极了,支撑不住了便趴在之曼的床沿,直到黎明的第一缕光线穿过手术室的窗帘照了进来,严彬睁开眼,他的手掌还包裹着之曼的小手,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使得他的胳膊很酸痛。他侧眸,清晨朝阳柔和的光映衬在她的睫毛上,长长的睫毛像透明的薄薄的蝉翼微微颤动着,生命如蝉翼般脆弱却也像野草般顽强。 经过昨天的生死大战,她坠入了无边的安详的梦境,呼吸匀称,严彬突然眼底一涩,好生感动,如今这样的现世安稳。 他那颗如枯井一般的心仿佛渐渐有了跳动,以前无数个日月,他都处在一片荒凉之地,是啊,没有了她,去到哪里都是一片荒凉。 这些年来,他不止一次忏悔过,如果当初他坚持不放手,是不是如今的结局就会不一样。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这一剂后悔药。 心里的念头已生,他一刻都不想耽误,急急唤来值班守夜的小刘,拜托她照看一下之曼。 严彬先回了趟酒店,带上他的手提包直奔院长办公室,将他那些执业资格和获奖证书一溜儿地摊开在院长面前。。。。。。 半个小时后,他出来了,预料之中的事情,谈不上多大的失望。院长给他看之曼的护照,照片上的女子言笑晏晏,陌生的容颜,似曾相识的轮廓,一模一样的眼睛。 他的心底涌上来一阵酸楚晦涩,五味杂陈。 林院长刚才无意识地透露出,年慕瑾今天会去警察局。严彬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思忖片刻,开始给他打电话,年慕瑾的号码,在此之前形同虚设,他从未主动拨过。 严彬走进警察局的时候,年慕瑾一行正在会议室看监控,他推开玻璃门,堪堪撞听到“蓄意撞车”四个字,那人的声音沉稳如洪钟,严肃不容反驳,严彬心中一凛,行动快过大脑,两步跨到他们面前,一把扣住电脑屏幕,出声反驳,“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蓄意撞车?”! 严彬反驳的态势很强硬,脚步也很急促。他强硬的到来使得另外三人同时抬起眸子盯住他。年慕瑾,季风还有警察局的张队,三人是坐着的,严彬身高跟年慕瑾差不多,都180的个子,此刻就他一个人站着,显得居高临下,那样的气势像极了一个护犊心切的家长。 年慕瑾只看了他一眼,便将视线收回,收回视线的同时,唇角勾起一个抹极寡淡的弧度,他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那些飘飘浮浮的茶叶经过沸水的洗礼,早已沉淀到了杯底,茶水的温度也已冷却,他却依旧笃笃定定地喝着手里的茶。 会议室的空气也跟着瞬间凝固,对于这位著名的康城严家家族的公子,张队自然是认识的,自然也知道他与年慕瑾的关系。他杵在那,一时有些尴尬。 会议室骤然安静下来,严彬才突然醒悟过来,意识到刚才的行为确实有点冒冲,他拉开年慕瑾对面的椅子,说,“对不起,刚才有点冲动。” 年慕瑾勾起嘴唇,笑得意味不明。任何冲动的机制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愧是昔日的好兄弟,严彬瞬间参悟了他这表哥的中心思想,他接着道,“那是我很不希望听到,当我的病人在手术台上顽强求生的时候,有人说她一心求死。”顿了一下,他特意加重语气,“这对她不公平。” 闻言,季风和张队均一愣,倒是年慕瑾,依旧一幅漫不经心的表情。 沉默,沉默。 张队有些为难地转向年慕瑾,“年总,您看这。。。”大佬不发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继续啊”年慕瑾蓦地将茶杯搁在会议桌上,声音平淡如常,仿佛刚才的小插曲压根就没发生过,他甚至非常友好地邀请严彬站过来一起观看。 刚才被打断的监控视频被张队往回倒了几分钟,严彬看到画面中的女子不时抬腕看手表,眼睛始终盯着一个方向,这个动作一直持续到突然一辆银灰色的越野车出现,她先是一愣,停顿了三秒,突然健步如飞,在红灯还剩5秒钟的时候像个不要命的疯子一样冲向斑马线。 紧接着便是刺耳的急刹车的声音,如今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得到穿破耳膜的那种威力,短短的几分钟的视频,严彬的心在滴血,就像一把利剑刺向他的心脏,一下又一下,眸光凄楚,呼吸困难。 年慕瑾突然侧头,严彬下意识逃避,将头埋得低低的,年慕瑾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猛兽,眸子又如鹰一般的锐利,他总能最快地嗅到身边人的异常,不过严彬躲得快,他眼里的眸光年慕瑾没捕捉到,但他依稀觉察到严彬的肩膀似乎在颤抖。 年慕瑾冷笑,他的一双眸子如一口万年古井,无波无澜,没有人看得懂。 视频已经播放完毕,年慕瑾起身,对张队说,“我下次再来细谈诉讼流程”,严彬一听见“诉讼”二字,瞬间脊背一僵,他喊住年慕瑾,“我想跟你谈一谈”。 “我们之间有什么谈的?” 是啊,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又该从何谈起。毕竟那样恣意任性的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从小,年慕瑾都让着这个比他少四岁的表弟。 但是,爱情能让吗? 这一问,倒真的让严彬将想要说出口的话堵回去了,他想了一想,终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最后也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当真要起诉她?” “当真”,年慕瑾的语气坚决地没有半点让人转圜的余地。 严彬突然觉得他说的真特么对,他们之间真的没有谈的必要,何况他现在又是站在怎样的一个立场。 说多错多,暴露地更多。 “好”严彬点头,语气冷然,“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一步。” 他今天来这一趟,本来就不是明智之举,只是一听林院长说年慕瑾在警察局,大脑不受控制地就跟来了。他今天冲动地打断他们,本就触犯了年慕瑾的底线,他知道,年慕瑾最憎恨的是什么,因为颜夕落就是因为车祸而被夺命! 如今的形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除了好好医治她,好像目前并无他法。 重症监护室里,之曼静静地躺着,仿佛与世隔绝。 年慕瑾眸光复杂,原本疏离冷淡的眉目,竟慢慢揉了些温情在眼底,他的脑海里又不由自主想起那日飞舞着的身影。 这一切绝不是巧合。他等着,水落石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