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慕瑾觉得自己像掉进了回忆的深渊,又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夕落嘴角,眼睛里全是盈盈的笑意,柔柔地看着他,清浅的眉目,深深的梨涡,一瞬不瞬,仿佛就在耳边就在眼前。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揽她入怀,却抱了一个虚无,他猛地睁开眼,窗帘在轻轻飘动,他抬起头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他以为他睡了很久,谁知才半个小时不到。 漫漫长夜,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他坐了起来,恍然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怔然感,望着窗外愣愣地发呆。 就在年慕瑾抽血的时候,严彬就在急救室里组织了一个简短会议,经过讨论初步确定一个抢救方案,并大致做了一下分工。相关工作人员已准备就绪,在严彬的指挥下正有条不紊地展开救援。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一袋袋鲜血灌进去瞬间就被吞噬掉,那手术刀握在严彬的手里,像开了花似的,灵活辗转,突发状态的大出血终于被止住,乔之曼的心电图也趋于平稳,高危警报撤除,手术终告成功! 这一刻,所有人喜极而泣,本着对生命的敬畏,感叹严医生精湛出神入化的医术,更感叹生命的奇迹! 这一刻,大家都忘记了疲惫,忘记了超负荷的手术过程,紧紧拥抱在一起,一个生命得以延续! 生命本坚强! 喜悦过后,突然觉得身体极度劳累,过度紧绷的神经乍然得到释放,一下子就像被抽空了灵魂,大家纷纷瘫倒在地板上,睡得七倒八歪的,当然,除了严彬之外。 这个时候连千金都难买一个舒适的睡眠。 室内一下子就鼾声连连,严彬摘下口罩看了看地板上歪倒的人,心底泛起一股同情与酸涩,他曾与他们走过一样的路,刚拿到医师执业证的时候,他与颜夕落被迫分开,为了不被回忆打败,他给自己接了一个又一个大的手术,手术完后直接累瘫在人家病床前,睡得不省人事,这样他才不会一闭上眼就全是夕落的身影。 他叹了一声,转过身来,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面前的手术床上,乔之曼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虚弱且苍白如纸,即使这样却也诡异般地吸引着他的目光,足以自成一道风景。 他细细地打量着她,从眉心到嘴唇,再从嘴唇到眉心,最后视线停留在她的眼睛上,在头顶罩灯的投映下,长而卷翘的睫毛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挂在那,他略微弯了弯腰,凑近了点看,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滴,兀自折射出星点光晕。 而他,站在那里兀自出神。 。。。。。。 年慕瑾过来的时候,打电话叫来他的助理秦飞,让他分别送林院长与季风回去休息,他自己则留了下来,对前来开门的护士说,犒劳大家去吃宵夜大餐。 护士小刘受宠若惊,她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话说康城的每一个女人,不管是天真无邪的少女还是白发苍茫的老妇,无一不怀揣着一个梦想,这个梦想就是期盼着有一天能亲自见见这个传闻中高高在上的男神,哪怕只能远远地瞅一眼,便也死而无憾了。 小刘此刻纠结得要命,瞧一瞧身后一屋睡得七倒八歪的参与抢救的工作人员,她眉毛拧得紧紧的,这一刻她真想扔一个超级□□进去,将他们全都炸醒,恨铁不成钢哪。关键时候怎么能睡得不省人事呢,她很不厚道地鄙视了一下他们。 不过鄙视归鄙视,她的脑子还是拎得请的,她的花痴事小,大夫们的身体当紧。 于是,她堆起满脸的笑,心里想着尽量要笑得千娇百媚点,可她不知道的是,实际露出来的笑简直比哭很难看,那是属于年轻女孩子怎样矫揉做作都掩饰不了的失望神情。 她简直是哭丧着一张脸,笑着回年慕瑾道,“谢谢年总,你看他们早就累瘫了,瘫在地上就睡倒了。” 她仍然不死心地试探道,“要不,大餐改天?” “好”年慕瑾了然地点点头,朝里看了一眼,“严医生呢?也睡在地上吗?” “啊?什么”小刘一下子被他应下的那个好字放飞了瞬间高昂的情绪,导致她没听清楚后面接着的那个问话。 年慕瑾看了看她,淡淡地问,“严医生怎么样了?” “哦,严医生啊,他刚刚出去了” “回家了吗?”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回家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年慕瑾没想到,严彬竟冷情如斯,连多见他一面都觉得费劲,走之前也没有打声招呼。 “回家?应该不是吧,严医生刚刚走的时候只是说出去一会,还嘱咐我一定好好照看着那个伤者呢。”小刘自顾自地说道,“严医生出去的时候,神色特别古怪,也许他有什么急事。” “知道了,你也去休息下吧。”年慕瑾淡淡地嘱咐了一句,转身大步迈进下楼的电梯。 小刘的一颗芳心早就醉了! 楼下静静地泊着一辆车,驾驶座上的司机年纪稍大,年慕瑾叫他王伯,是专门给年家开车的,自从年慕瑾的爸爸过世后就跟着他,他跟王伯的感情也较亲密,王伯待他像自己的亲儿子。 王伯远远地见年慕瑾下了电梯出来,他赶紧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待年慕瑾坐进去,他就从前座拎了个保温桶塞到年慕瑾手里,言语里尽是关切,“趁热喝点吧,这是许妈特意熬了好几个时辰的鸡汤” 年慕瑾犹豫了一秒钟,接了过来随手搁在旁边,他疲惫地头靠着真皮椅背,闭着眼,用手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暗哑干涩的嗓音“王伯,开车吧。” 王伯叹了口气,转过头去,默不作声地发动车子,黑色的车身融在浓浓的黑夜里,渐渐地消失在远方。 严彬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年慕瑾的车子走远,他的视线缓缓收回,落在栏杆上心情难以平静。他幽深的眸子在黑暗里凝聚着一团戾气,烟消不散,心底里翻滚着汹涌的情绪,起伏间,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寂静无人的街道,暗夜浮沉的凉风飕飕地从敞开的车顶灌了进来,年慕瑾的大脑很清醒,身体很疲惫。 王伯无声地叹了叹气,他懂,4年了,年慕瑾始终走不出来。 王伯边开车边从后视镜里偷偷观察他,从上车到现在,年慕瑾那一身庄严肃穆的黑色扎得他有点透不过气来,他当然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也明白他那一整天阴郁难测的情绪从何而来,只是没想到,在商场上无坚不摧的年慕瑾,时隔多年,依然活不出来心底里的那段时光。 这几年,他亲眼目睹年慕瑾是如何将他的商业版图无限扩张,他的商业帝国几乎能做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叱咤风云。他原以为,只要他努力撑过那段时日,前方依然海阔天空。 而他,始终做不到遗忘。 伤痛就是伤痛,他不想忘记,就像心里面的那颗朱砂痣,永远难以抿灭。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停歇地寻找,寻找,再寻找。 到达别墅大门口的时候,后座一直闭着眼的年慕瑾突然睁开眼睛,声音里有隐隐的克制,他说,“王伯,你先在这下车,我还想去一个地方”,王伯又是一个叹气,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推开车门,瞟了眼那个孤零零搁着的保温桶,没任何动过的痕迹。 四月天的三更半夜,夜凉如水,年慕瑾从后车座下来的时候刚好一阵凉凉的风袭过,身着单薄的他突然被这阵风吹得更清醒,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西装外套,绕过车头来到驾驶座旁,正要开门,旁边一道苍凉凄伤的声音暗幽幽地飘在微凉的空气中,是王伯在叹息,他斟酌了一会,道,“瑾,放过自己吧,她不会回来了” 年慕瑾的身子连同搭在门把上的手滞了一下,接着心底一黯,什么话也没说,一把拉开车门弯腰坐了进去,动作有点突兀,头被车顶撞了一下,他手忙脚乱地点火,隐隐克制着的情绪伴在引擎的低吼声中,落荒而逃。 银灰色的跑车在驶出王伯的视线后,漫无目的地晃悠着。寒冷荒凉的夜,寂静无人的街,他眼里含着的泪就这样宣泄而下。车速已经被放得很慢,最后渐渐地停了下来,停靠在一颗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下,单薄沁冷的月光透过密密缝缝的叶子斜斜地照在他的身上,形单影只,落寞孤寂。 他一只接一只地抽着烟,心事沉沉,“4年了,整整4年了,你到底去了哪里?假如爱有天意,我宁愿不与你重逢,我只愿你依然在这世上静静安好,遗世而独立。” 在这四年里,年慕瑾就是这样一遍遍给自己催眠的,当年那场事故,连警察都说了,无人生还的可能,可是,他就是不愿相信。 就如同,没人会相信,康城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的财阀大亨年慕瑾的心里建了一座城,住着一个未亡人。 人人都道,年慕瑾欣赏女人的口味几年如一日,从未改变。 寰宇集团旗下,化妆品部每季度都会出一款新产品,而它的代言人无一例外,要么某处外形相似,要么某种气质相近,都是清新婉约,恬淡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