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虞丘缓了一会儿才感觉没那么痛了,抹了嘴角被震出的血液,轻咳了两声坐了起来,将手中握着的石头揣到胸口,唤了两声:“朝朝,朝朝?” 四周悄无声息,并无人回应,没有了法术的阻挡,她清楚的听到了外面的嘈杂声,暗骂一声糟,慌忙追了出去。 这个傻朝朝,宋天生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宋天生了,况且那时她刚死,宋天生的体内仍存留着他们的气息,自然伤不到他们,而现在,他们的气息早如一滴雨珠落尽浩瀚的大海,无处可寻,宋天生轻而易举便能让他们灰飞烟灭。 他们成了灰儿飞走了就没了,她不就白忙活了。 可等她追出白鹿阁外一看,却傻眼了。 白鹿阁外的灵璧也被震破了,涌进来十几个人,乱哄哄的打作一团,白非有同宋天生悬在半空斗法,而地面上,宋弦同一黑衣蒙面男子也打得正酣;庭院里飞沙走石,所有的阴生植物都枯萎掉,软趴趴的躺在地上。 贺虞丘一出现,宋天生便一眼看到了她,一剑挥开白非有,俯冲而来:“你竟敢动阴兵符!” 那模样,似要将她生吞活剥掉。 贺虞丘回过神来,就地一滚,躲过他刺来的剑芒,飞快的跑向白非有,边跑边喊:“师父,救命啊!” 方才宋天生喊的那一声令院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虎视眈眈的落到了贺虞丘的身上,白非有一落地她便抓着他的袖子躲到了身后,小声抱怨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为什么盯着我,我又没有偷他们东西。” 白非有二话不说伸出手:“给我。” 贺虞丘不解的看他:“什么呀?” “你怀里的那块石头。” “你怎么知道有块石头在我怀里?” “因为它在发光。” 贺虞丘低头一看,还真是,石头隔着衣服发着微微的蓝光,她探手掏了出来,白非有伸手便去接,贺虞丘却一背手将它藏到身后:“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你来这里是不是为了这个东西?” 白非有胡乱点点头,伸手探到她身后就要夺,却被贺虞丘一把推开。 宋天生自他身后冲来,贺虞丘一时退不及,只好运气去挡,但方才受阴兵符的冲击,一时运气不足,便被宋天生一剑刺破了右肩。 剑上携带法力,一下将她钉在地上,疼的她想骂娘。 宋天生附身就要抢她手里的石头,手还未伸出,便被一道蓝光切中手臂,立即翻身退后几步。 白非有将贺虞丘扶起来,低声询问她:“你不应如此不济。” 贺虞丘向他狠狠的翻了个白眼:“你知道这块石头的冲击力有多大吗,我可是替你受的伤,少在这里说风凉话。” 白非有:“哦,把石头给我。” 贺虞丘没好气的把石头塞到他手里,没好气道:”给你给你,一块破石头急什么啊。” 话音刚落,白非有便撂下一句‘好好待在这里,等我回来。’一个起落,没了踪影。 他一走,那些围在一旁的黑衣人竟也随之而去。 贺虞丘怔怔的坐在地上,看着他们都没了身影才反应过来,狠狠的骂了白非有一声,娘蛋,竟然丢下她跑了。 宋弦紧随白非有而去,宋天生捂着手臂,狠狠瞪了贺虞丘一眼,也转步欲追。 下一瞬,从角落里冲进来一团黑雾,紧紧围住了他。 贺虞丘眼睁睁地看着朝朝剥落身上所有的天真善良,凄厉的声音划破夜空:“先生,朝朝回来了。” 宋天生身上净白的袍子已经破了,可他仍旧桀骜的站在原地,怜悯的看了它一眼,道:“朝朝,果真是你。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 小女孩笑了笑,声音如泣如诉:“先生,您从未向朝朝教授过,一个懵懂的孩子,被人夺了贞洁,毁了一生,被铁链挂在架子上,被长鞭狠狠刮过脸颊,被恶心的物和厌恶的人在体内进进出出,饱受侮辱和疼痛,要如何放下。” 朝朝的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朝朝多疼呀,疼的时候朝朝想爹爹,想着爹爹知不知道朝朝在受苦,想着爹爹知道了会不会带朝朝离开这里再也不见先生,朝朝日日盼着他能找我,盼着他将我带回小私塾,我一定不会再调皮,我一定乖乖听话,可是,他一直不出现,爹爹丢了朝朝,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人之初,性本善,朝朝心中的善意越重,对人世的留恋越深,死后的恨意越浓,就像一根皮筋,扯的越紧,反弹力越大。 贺虞丘没想到她的戾气竟能强到如此地步,逼的她近不了半步。 宋天生突然仰天大笑,指着朝朝道:“原来朝朝这些年留恋尘世的原因只是恨你父亲当年未来寻你,看来老朽真是自作多情了,还以为朝朝思念先生不肯离开呢。” 说着,右手一动:“不过你错了,你父亲当年不是没找你,而是没有办法找你,他早就被我击杀在院外的瀑布前了,朝朝既然如此思念云先生,那老朽便行行好心,送你去见他。” 话落,趁着朝朝惊愕的瞬间,挥掌而出。 电光火石间,贺虞丘脚尖微点,生生抵住宋天生挥出的气刃,借力一甩,气刃便擦着她的长发插到了身后的一颗老树上,老树瞬时拦腰折断,轰然倒了下来。 她屹立于朝朝身前,伸手自右肩抹了一把血,双手一合,然后缓缓推开,一把血剑赫然自掌心结成。 贺虞丘握住剑柄,利落的挽了个剑花,剑尖直指宋天生喉咙,鄙夷道:“宋天生,你枉为人师。” 宋天生极快的将剑身横在身前,抵住贺虞丘飞冲而来的力道,她的力道极猛,竟将剑身生生顶弯,他眸色一深,轻弹剑柄,长剑便飞快的旋转起来,凌厉的剑气差些割破她的脸颊。 须臾间,两人便过了十来招。 到底是体力不济,贺虞丘气喘吁吁的躲过宋天生一剑,稳稳落回朝朝身前。 血剑光芒渐敛,化作一滴血又回了贺虞丘的掌心,她悄悄的握紧已经发抖的手掌,不动声色地看向宋天生。 宋天生丢掉手中的剑,双手一合道:“同为阴阳术,不过习到了皮毛也敢同老朽斗法,勇气可嘉。” 贺虞丘实在佩服他的厚脸皮:“宋尊师,小女子修的是正宗阴阳五行术,而你,修的不过是被世人丢弃的法术,也只有你将其当作宝贝。” “姑娘这话说的未免太早了”宋天生手间不断动作:“你的修为确实不浅,只可惜,今日你便要将命留在此处了。” 说罢,轻喝一声,鲜红如火焰般的红色气息自他体内向外席卷开来,直将周遭的黑雾冲淡,然后化作一道道如长鞭般的洪流,洪流浩浩荡荡的奔到宋天生身前,溶作拳头大小的圆球,悬在半空中,其中深厚内力摩擦,发出登登的声音。 他闭上双眼,腾空而起,还不见他动作,那红球内携带风雷的洪流便暴掠而出。 贺虞丘手掌微抬,刚想催动法力,身后倏地闪过一道黑影,直冲半空而去。 贺虞丘眼睁睁的看着朝朝略至宋天生身前,小小的身躯毅然的抵住几近将她撕散的洪流。 她楞了一瞬,然后余光闪过,看到宋天生无暇顾及的背后。 贺虞丘眼珠一转,脚掌轻踏,悄无声息的落略至宋天生背后,双眼微阖,双手飞快的结术,将手心的血水向前推去,血水半途幻化成一只鲜红的蝶。 蝶只有巴掌大小,却不容小觑。 它每一次振翅,便挥出无数只冰剑,铺天盖地的冲向洪流。 宋天生反应极快,察觉身后异样,慌忙腾出一只手。 他看着眼前小小的蝶,心中一沉,暗自加了两成力:“赤蝶律。” 看来这孩子于阴阳五行修为上,极具天赋。 两人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两股气流相碰,瞬时风云变色,寒冰自贺虞丘身下向远处蔓延,半个庭院都结成了冰块,她似冻结了空气和时间,连被风带到空中的树叶也裹了一层细冰,挂在空中不得动弹。 而宋天生身后,则像一个高高熔炉,从中冲出两股火光冲天的熔浆,顺着他的手臂汹涌奔向两边。 这样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院中宾客和守卫,但当人们破开白鹿阁的大门时却被一股夹带着阵阵阴风又冷热交加的气浪迎面冲飞,走在前面的守卫更是惨烈,身体瞬间被割破上百个创口,口鼻出血昏睡不醒。 平常人看不到魂魄,只能看到一团黑雾,所以在所有人眼中,只看得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同翀羽书院长年闭门不出的尊师,在斗法? 这位小姑娘看似,年纪轻轻平淡无奇,胆量倒是不小。 谁人不知,宋天生师出无为山,乃是当今无为山掌门允执道长的师叔。 听闻允执道长道法高深已至天人合一的地步,宋天生既是他的师叔又能差到哪里去? 宋天生的法力究竟有多深贺虞丘深受感触,她远远没有表面上平静,手腕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寒冰,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她运功过度遭到反噬,若是再这样拼下去,她大概会变成一个冰人吧!然后遭到火焰吞噬,化成一滩水,烟消云散。 想想还是怪可怜的,她到底是怎么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的?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就不可能轻易的让朝朝灰飞烟灭,不管是为了这些可怜的孩子,还是这些她需要的魂魄。 所以她必须在内里耗尽前,重创宋天生。 她想着,正欲动作,突听宋天生发出一声惨叫,她定睛一看,朝朝竟将全身的戾气渡到了宋天生的左臂上,黑乎乎的一团似刀一般割着他的手臂,可他又无法向自己的手臂施法拍散,宋天生竟气急败坏的将所有内力聚在左臂,竟要生生冲开它。 贺虞丘慌忙去看朝朝,没了戾气的她轻飘飘的随风荡着,连控制自己的力气都没有,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轻易就能灰飞烟灭。 她咬了咬牙,趁宋天生慌乱之际,双手一抬,将所有的冰剑聚到一起,凝成一把如巨树般的长剑,大喝一声:“宋天生,我砸死你。” 宋天生一愣,下意识抬头,然后还没看清头顶上的物什,便见一片阴影袭来,下一瞬便将他重重砸落在地上,荡起片片灰尘。 方才落荒四逃的众人皆躲得远远的,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看着那把遮天的巨剑化作千千万万个小剑,雨滴般扎在宋天生四周,将他围得结结实实。 “这个小姑娘,厉害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