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虞丘一觉醒来时天光大亮,窗外艳阳高照,雀鸟相迎。她起床开窗往下瞧,远处的街道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明月客栈四周却冷清一片,不见人影。 看来这闹鬼的事儿影响确实挺大。 “贺姑娘,可起了吗?”敲门声响起,罗掌柜轻声问道。 “起了起了,”贺虞丘慌忙跳过去开门:“罗掌柜,早啊!” “贺姑娘早”罗掌柜一扫昨日阴郁,笑眯眯的将手中的水盆递给她:“早些时候,那位道长已经告诉我了,昨夜贺姑娘以一己之力便收服了那鬼物,很是厉害,罗某再次谢过贺姑娘。” “掌柜客气,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喝了掌柜那么多好酒,也该为掌柜做些事情。” “姑娘不必谦虚,”罗掌柜摆摆手笑道:“姑娘先去洗漱吧,时候不早了,楼下已摆好饭菜,姑娘收拾好下楼既可。” 贺虞丘谢过,见罗掌柜要走,慌忙叫住他:“罗掌柜,明月楼最北面有间人字三号房,可否封上半月?” 罗掌柜不解:“封上半月?” “是的”贺虞丘脸不红心不跳的胡咧咧:“不瞒掌柜,虞丘学艺不精,未能将那恶鬼完全驱除,只将它封到了房间里,半月后,我定来此将它收走,只是我近日还有事要忙,不得在此处逗留,因此才请掌柜将房间封上半月,不得住人。” 呃,为了自己的生意而耽误他人的生意,贺虞丘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 “不过掌柜的放心,此事并不影响掌柜的日常营业。” “没问题”罗掌柜应得很是痛快,“只是又劳烦贺姑娘半月后多跑一趟了。” “……不劳烦不劳烦”贺虞丘心虚的摇摇头,目送罗掌柜离去,赶紧关上门回房洗脸去了。 下楼时,贺虞丘见她昨夜观雨的窗前站了一人,正在逗弄窗台上的雀鸟,定睛一看,原来是昨夜的那个道士,装扮未去,仍是须发皆白的模样。 贺虞丘撇撇嘴,没想到这人还在,真是想不见到都不行,烦人。 “贺姑娘”白非有见她下楼,颇为热情的打了声照顾,走了过来:“你可算是醒了。” 贺虞丘:“……呵呵呵呵” 这人不会专门在等她吧? “道长早啊!” “不早了,午时已过半了,贺姑娘真能睡。” “…………” 她真的不想再跟这个人说话,快步跃下楼梯,从他身旁走过。 白非有跟在她身后道:“你饿了吗?罗掌柜已备好了午饭,我还未动,不必急。” 从后厨走出来的罗掌柜闻声也说道:“白道长说的对,贺姑娘不必急,如果不够我再让人做便是。” 贺虞丘:“……” 谁急了?! 罗掌柜将二人引到桌前,桌上摆着满满当当仍有余温的吃食,早饭未吃,贺虞丘这才察觉到自己快确实饿了,抓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 “罗掌柜,昨天的酒还有吗,麻烦再给上一壶呗?” 罗掌柜笑着去端酒。 见罗掌柜走了,白非有便坐到她对面,给她夹了一块鱼肉,小声道: “贺姑娘,非有有一事询问” “唔……你问”明月楼不愧为翀州城最有名的客栈,这鱼肉鲜美少刺、入口即化,她都想将自己的舌头一块吞了。 不过~她又塞了块鱼肉,口齿不清的问了句:“非有?” “白非有,我的名字” “哦,贺虞丘,我的名字” “方才已听罗掌柜讲过了,姑娘的名字真是好听!” “……谢谢,道长的名字也不错,呃,你想问我何事?” “我想问,”白非有皱皱眉,颇有些不思其解,“贺姑娘昨夜在昏暗之中,是如何识破我的。” 贺虞丘:…… “我做此装扮已有月余,并无一人看穿,你是如何看穿的。” 贺虞丘心说,那些人眼瞎吧! 不对,她昨天第一眼也未识破,她也瞎。 “……你的声音出卖了你。” “声音?” “你昨夜进门时是沙哑低沉苍老之声,并无任何破破绽,可昨夜在楼间,你用的是自己的声音。” 白非有恍然大悟:“是了,我遇到鬼有些紧张,便忘了掩饰,这才露了陷。”说着叹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假胡子:“只是可惜了我这胡子,可是花重金自一八旬老者脸上新鲜刮下的,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刚喝了一口茶的贺虞丘:“噗!” 在对面的人嫌弃的目光下,贺虞丘淡定的擦了擦嘴,又重新倒了一杯茶,问远处走来的罗掌柜:“罗掌柜,向您打听个事儿,翀羽书院可是隶属翀州城,离此地有几日的路程?” 白非有闻声,瞄了她一眼。 “翀羽书院距此不远,就在翀州城后面的那座翀羽山上,因此命名翀羽书院,姑娘也是去参加寿宴的吗?” 贺虞丘一愣:“寿宴?” “是啊,”罗掌柜道:“后日是翀羽书院宋院长的整六旬生辰,宋院长作为昔日帝师,桃李满天下,这翀州城近来大小客栈住满了人都是因为这宋天生宋先生啊!” 贺虞丘摸了摸下巴,心道她猜的果然不错,这宋院长真是个老头子,还是个小有名气的老头子。 “姑娘若是去赴宴的话,明日午时跟着城内的人群走即可,到城西的山脚下,自然会有人迎着你们上山,”罗掌柜形色激动道:“这寿宴啊,要一开五日,就连当今圣上,也因为他这位先生的花甲寿辰而大赦天下,且还遣了皇子前来祝寿,圣上都如此表示,更别提那些朝堂、江湖上的人了,还不是上赶着都要参加这场寿宴?现如今啊,这城中尽是富贵盛名之人,本来我这客栈可是有桩大生意做的,不想却遇到了这种事儿,”说着一叹:“想来也是命中注定罗某没这福气。” 白非有故作高深的声音传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福祸一事,本就不是一桩生意说的清的,罗掌柜万莫将此事放在心上。” “道长所言极是,只是…”道理他明白,可平白遭遇此祸而毫无抱怨他却是做不到了,罗掌柜低低叹了一声,告罪离开。 贺虞丘听到明日午时要到城西山脚下集合后,就没再听进去他俩后面在讲什么,塞饱肚子后,她就到街上转了一圈。 她刻意到几家客栈查看了一番,发现果真如罗掌柜所言,所有客栈酒楼皆是人满为患,没有一间空房。 可见这宋院长还真是个德高望重,誉满天下的师者。 也不知道那翀羽书院有多大,能不能盛的下这么多人。 但眼下还不是她替翀羽书院发愁的时候,她该愁的是这作死的臭道士为什么非要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她? 还是一副东张西望,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实在对不住他这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贺虞丘嫌弃的撇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白道长,您老跟着小女子做什么,青天白日的,小女子还能被鬼偷走吗?” 白非有像模像样的捋了把胡子,道:“姑娘此言差矣,现如今这世道,该防的不是那青面獠牙的恶魂,而是在你周边的这些大活人。” 贺虞丘倒没想到他能在大街上说出这番话来,且声音还不小,惹得身旁的几人皆怒目而视,她赶紧拉着他紧走两步,拐进了一条寂静的小巷。 这道士,不仅白痴,还不通人□□故,哪有在大街上当着人家的面说要防着人家的,人家又没有加害于你。 真是不知道怎么活这么些年的。 不过这话,倒是出乎意料的让她没有反驳。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世间最可怕的,不过是跳动在人类胸膛间,那颗不过拳头大小,却淋漓鲜活的心。 人心。